屏辭換了身淡綠色的紗裙，為方便上藥，將褲腿卷到膝蓋的地方，光潔的皮膚有些微紅，腳踝處腫起來一座小山。但她怕飯菜涼透了有些辜負對方的好意，于是還是規規矩矩地坐到了桌旁，可剛才那一檔讓她早就沒了吃飯的心情，拿起筷子卻遲遲未動。一旁的黛瑤在低頭整理著需要的藥材。

“怎么，不合胃口？”

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的洛允已經換了一身玄衣，頭發也用銀扣挽了起來，背著手朝里面走來。

屏辭有些意外冥王會來詢問她，繼而搖搖頭，畢竟這飯菜都是她喜愛的樣式。

“沒有。飯菜很好吃。”

“那怎么我瞧你只看不吃。”洛允輕笑，又看向黛瑤，“她的傷如何？”

“不算嚴重，我再配一副藥，想來她明日就能自由行走了。”黛瑤撇撇嘴，“趕快走吧！你是神界人，怎么保證不是神界那些個偽君子派來傷害洛允哥哥的！”

“我不是！”屏辭脫口而出。

“那你怎么證明？這洛允哥哥前腳剛落地，這后腳消息就傳到了神界。說是來代人看望的，就大可不必了。”

“我不是…我是來報恩的。”

“黛瑤，不得無禮。”洛允放看了眼黛瑤，“我這妹妹自小嬌慣得養，雖長你些年歲，但依舊是說話沒有分寸，話直接些總是傷人，姑娘莫要介意。不過，今日天色已晚，你又有傷，在這里休息一晚再走也無妨，而且我上次救你，那也只是湊巧看到，所以你無需特意來報恩。”

屏辭不說話了，她沒想到自己會被誤解成來暗算冥王的神界探子。

她沒有這么想過。

可冥王也并不是十分信任她，久留于此是不可能的。

于是，屏辭道：“那就多謝大人收留一晚了。”冥王都已經這么說了，她也不能再想著編什么理由來留下。

洛允身后的手微微蜷縮：“那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說完就離開了。

一旁的黛瑤得意地朝屏辭挑眉，“這報恩的由頭著實有些拙劣，從前洛允哥哥少年時可沒少遇見過這樣的姑娘。況且他也已經不是從前的洛允哥哥了，我想你心中明了，自行離去才是。”然后對她笑了一下，起身就跟上前去。

看著他們離開，屏辭才獨自返回床前，躺在來想著黛瑤剛才的話。

冥王大人的…少年時期嗎…

她好像從前夢到過。那個笑得一臉燦爛的少年。

就這樣不自覺間入睡了。

又做夢了。這次夢里沒有冥王，四周昏暗，屏辭能感受到脖子上帶著沉重的項圈，她應該是躺著的，地上冰冷，視線模糊中看到兩個人在她身邊穿行，手里好像還拿著什么東西，然后靠近她，一下子將它扎進她的身體，她感到全身劇烈疼痛，求生欲讓她伸手想抓住眼前的人，可是突然好遠好遠，眼前一片黑暗，身上如百萬毒蛇竄動，毒液充斥在身體內部，吞噬她的靈力，好疼好疼…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洛允站在屏辭床頭，蹙眉看著她渾身冒虛汗，極為痛苦的樣子。洛允俯下身，用指尖抵住屏辭的眉心，一股靈力流入，屏辭瞬間恢復平靜。洛允伸手輕輕擦拭掉屏辭臉上的淚水。然后走之前特意掖好屏辭的被子。

我們一直這樣就好了…

開心快樂地…

即使那個過程中沒有我…

我只會給你帶來悲傷。

夜晚好像很是漫長，總有風在作祟，惹得門窗接連作響。

翌日。

屏辭醒來時，里衣已經濕透，她想起昨天的夢，想來是因為上次在魔界險些被抽取魂魄，心里后怕才會做如此可怕的夢。

黛瑤的話果然不假，腳踝的腫痛已經消失，屏辭又轉動了幾下，確認好了。

于是，梳洗整理一番便準備出去散散步。

現在日頭剛出來，清晨的滄笙踏歌不比別處，溫暖如春。樹葉簌簌作響，屏辭看著眼前美景，內心感嘆果真是三界之外的寶地。

屏辭走出閣樓一段路程，一聲弓箭聲打破寧靜，屏辭聞聲走過去。

冥王正在練習射箭，察覺到有人，回過頭來，道：“這么早就醒了啊，不像我那個妹妹，讓她睡上一天也是不在話下。”

屏辭被逗笑了，道：“冥王大人如此調侃自家未婚妻，讓人聽到總是不好。”

“未婚妻？”洛允想到傲慢的那個丫頭，搖搖頭也不作解釋，又轉而問道，“你腳上的傷如何了？”

“已經好了，黛瑤的醫術比我們神界的離原仙君還要好。”

洛允笑而不語。

他的話好像總不是太多，于是屏辭又道：“大人怎么想到大清早來射箭啊？”屏辭看向遠處的箭靶，是新立起來的，上面的顏色鮮艷極了。

“躺了三千年，手腳都生疏了，想著活動活動。”

“我可以試試嗎？”屏辭小心翼翼地問。

洛允眼神中閃過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感傷，然后恢復如初，洛允看向屏辭，紫色的眸子比晚上看時要明亮好多：“當然，只要你愿意。”

“多謝。”

屏辭拿起了一把半人高的弓箭，她雖法術不勝，但自小對這拳腳功夫甚是精通，她是有天賦，但玄族族長認為姑娘家不便舞刀弄槍，所以從不讓她專修。但她性格不是個百依百順的，總是纏著川堯讓他教自己武藝，川堯也不止一次地感嘆她真應該是個男兒身，可當將軍護一方領土。

可當將軍護一方領土。

“姑娘…”

她沒有去應，直接拿起一支箭，迅速搭弓，雙腿微跨，側過身將弓箭斜舉，瞄準靶心，果斷開弓，正中紅心，動作一氣呵成。

在拿起弓箭的時候，她和平日判若兩人，那是種自身散發的將帥之氣，她生來就該如此。

她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而且這次在冥王大人面前她終于沒有丟人。

回頭看到冥王臉上的一絲震驚，內心更是歡喜，想來是沒想到她能有如此技能，對她刮目相看。

洛允當然會震驚，在那一刻，屏辭的身影隔著千萬歲月與記憶中的身影重疊，那種感覺讓他以為時光倒退。

一切還沒有發生，茍延殘喘的歲月中唯一的一束光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撒下來，洛允貪婪且瘋狂地抓，到頭來還是丟了。

可當時他還只是個少年。

如果她也沒有死，是不是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