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小吳啊,你這戲不能這么演啊……”
導演原本坐直的身體躺了下去,嘴唇舔了舔,心生不快。
旁邊的副導演連忙起身,諂媚地笑著小跑過來。
地上演死尸的人都爬了起來,紛紛避讓,只是人太多,趙光明擠不開,又剛好擋住了對方的路,直接被一把撞開。
踉蹌幾步屁股著地,他干笑著爬起來,屁都沒敢吭一個。
“行行行,重來吧……”
當下火熱的吳鮮肉一臉不耐煩,也不多加掩飾。
導演連忙應道好誒,又小跑回來。
整整拍了三十多條,這場不到五秒的戲才過。
今天的任務也結束了。
領了盒飯的趙光明,將錢抓在手心,手揣在兜里,提了提肩,又順勢縮了縮脖子,接著便往出租屋趕去。
趙光明在這的家是在某個老院里的一間屋子,其余的兩間是別人租了的。
住的?
馬馬虎虎,相比起那些終年不見陽光的地下室強多了。
當然,那種地方他也住過快一年時間。
入了屋,這才將腳下的鞋子給脫掉,一股熏臭味連自己都皺了皺眉。
前兩天在雪地里邊拍戲的時候不小心把鞋子也弄濕了,沒來得及曬干,又遇上了這場戲,這才生出了味。
要不換雙新的吧?
他這樣想,又自顧自地搖搖頭。
現在一雙鞋也不便宜,質量還差。
腳下這雙估計還能再穿個一年半載,還是等來年賺了錢再換吧。
今天也真是不走運,被那狗東西給撞了一下,當然,根本沒受什么傷。
那家伙虛的很,真要的話趙光明站在那讓他推他都推不動。
摔倒那事是故意的,不然對方覺得連一個小小的群演都撞不倒,覺得自己掉了面,日后說不定得被針對呢。
不過多多少少心里還是有點氣,能咋辦呢,憋著吧。
打開帶來的盒飯,也不咋的,湊合湊合吧,過一天算一天。
正吃著飯配著開水呢,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瞧了眼屏幕,是爸。
將嘴里的飯給吞了下去,拿起手機,卻使勁沒法將綠鍵給滑過來。
這手機屏幕時靈時不靈,趙光明也拿它沒辦法。
好不容易才滑過來。
“喂爸,怎么了?”
“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
爸的聲音是很低沉的那種的,就像他的人一樣,很沉默寡言。
“洗澡去了,吃了沒?我媽呢?”
“吃了,你媽正洗澡呢,沒啥事,就問問你今年回不回來?”
今年?
趙光明這才記起今天二十四了。
可回家過年?
大過年的群演少了許多,那些趕工的劇組開出的錢也要比平時高不少,能賺不少錢呢!
還是算了吧,自己這情況回去感覺在村里也抬不起頭來!
等到出名了賺錢了,真正能算得上是位演員了再回去吧!
只不過……哈哈,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呢!
“你阿爺挺想你的,要不就回來看看吧,他今年也八十三了!”
電話那頭又補充道。
阿爺?
他愣了一下,接著便回道。
“那行爸,我回去待兩天。”
聲音頓時高昂不少,那邊又傳來一道微弱的,好像是從遠處傳來的女聲。
“光明要回來?”
“嗯那行,我先掛了!”
“行。”
關上手機,嘴角不自覺地提了提。
只是看著手機屏幕里邊反光的自己,頭發雜亂,神情憔悴,氣色也比來時差了不少。
深深呼口氣,便繼續吃飯。
吃完便拿電熱器給桶里的水加熱。
這樣的地方廁所里邊哪里有熱水器啊?
洗完澡后便上了床,趁著這個月還有點流量,連忙買了張最早的票,也得大年三十了。
又連忙關掉流量,躺了下去。
……
大半夜的,外邊又下起了雪,寒風嗚嗚地穿過大街小巷,就像饑餓已久的猛獸發出最原始的嘶吼。
頭藏進被窩里的趙光明,身子蜷縮得更厲害了,不過睡得確實要比以前香甜多了。
今夜的他,做了個好夢。
夢見他阿爺了。
那時小的時候,他是被他阿爺帶著的。
去過打牌的地方,也去過種番薯的地里。
不過他夢見的是阿爺家門口的那條小巷。
那時他有一輛很小的自行車,就是很小的那種。
他喜歡踩著這輛小自行車,從巷的這頭騎到巷的那頭,巷外則不能去,阿爺不讓。
騎得覺得慢了,就讓阿爺在后邊推著自己。
那時是夏天,阿爺喜歡穿著白色的上衣,光著膀子坐在屋門前的臺階上。
一只腳伸到地上,一只則屈著放到了第二階那里。
對了,阿爺的右腳大拇指還會自己動呢,那是后來長大了才發現的,又或許是之前發現了只不過忘了而已。
問阿爺為什么會這樣?
阿爺就會用那句口頭禪來回自己。
“老了就會這樣。”
老了就會這樣嘛,他不知道,但他信阿爺,阿爺不會騙他的。
阿爺在后邊推著自己的時候,自己就會緊緊抓住把手,然后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推得累了,阿爺就會又回到臺階上,不過這次是兩只腳都屈在了第二階。
然后就點上一支煙,最便宜的那種,美美地吸一口,又深深地呼出氣,一身的疲憊好像就蕩然無存了。
他坐到阿爺腳邊,那時候也就和阿爺屈起來的小腿一樣高,纏著阿爺給他嘗一口,阿爺笑而不語,夢就醒了。
風還沒停,卻小了許多,就像飽食的野獸打的飽嗝一樣。
雪卻是停了,還升起了太陽,白茫茫的世界終于多了幾分亮色。
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有點懵,但見到周圍這熟悉的環境,才慢慢反應過來。
原來只是個夢啊!
他慢慢挪動身子,靠上了拿枕頭墊著的墻。
接著拿過一旁的煙盒,抽了一只出來,點上火,然后就像阿爺一樣,深深地吸一口,又深深地呼出來。
目光則看向飄到空中的白煙,愣了好一會。
抽煙這項技能不是來這才學會的,而是輟學到工地打工后才練上的。
當時手上沒包煙,個個都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同樣的工作偏偏只給他算一半的工錢。
身上拿了包煙后,這種情況才避免了。
不過他自己不常吸煙,極少。
來這兜里還揣著一包煙主要是為了人情往來。
不過,除了最低層的那些群演,否則連打飯的阿伯都不會接他那劣質的香煙。
他也不在意,也不打算換包好的。
拿包好的,沒一會就沒了,下次再換壞的,別人還以為自己被瞧不起了,容易得罪人。
拿包壞的呢,對方不接,自己不過是被駁了面子而已,多大點事。
要面子的人在這哪里能活的下去呀!
煙抽到只剩下二分之一的時候,便在煙灰缸里捻熄掉。
然后拿出把生了銹的剪刀,把煙最前邊的部分剪掉一小塊,剩下的部分則被丟進了抽屜里。
指不定什么時候還想拿出來吸兩口呢。
接著便洗漱完出門去了,買上兩個包子,繼續找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