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的推銷，墨文生深受震撼，只覺從一個人的陌路走進了城市的喧囂，回想這么些年來他同陌生人打過的交到遠遠不及這一天的豐富。

以前他不過一個看客，從門縫中窺探這些商店的內景，眼光大多也是在商品上停留，很少落在里面的人兒上，他們不過在他世界的另一端同他毫不相干，他也甘愿做個過客，同他們擦肩而過，堅守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如今不一樣了，他成了敲門者，必須打破同世人的隔膜，必須闖入他們的世界，吸引他們的眼球，對他而言這是場對決賽，是自己同自己的對決。

他不善于主動出擊，只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現在他非出手不可，如果不銷售自己，不突破自己，他可能真的會被埋在人堆里，永遠做個渺小無用的人。

“又發呆呢？”李芹芹的手習慣性地搭在墨文生肩頭，“師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沒，喜歡故意亂想罷了！”墨文生埋頭看著自己十指相扣的雙手。

“胡思亂想？我看你是太閑了吧，只有閑得沒事的人才會有那份閑心。”

墨文生不語。

“哎呀，你不會是想女人了吧，哈哈…”

墨文生一震，只覺李芹芹有點口無遮攔。

“李芹芹，文生兄害羞呢，你就別拿他開心了。”一旁的陳少之打岔，有意護著墨文生，“女人說話還是含蓄點好！”

“文生兄？哈哈，你們這兄來兄去的，怎么有點像梁山伯與祝英臺的趣味呢！嘿嘿…”李芹芹沒事就拿這兩人開涮，永遠有消耗不完的激情，一副根本停不下來的氣勢。

墨文生這下惱了，哼聲躥起，跑到陽臺上獨自寫字去。他可以容忍李芹芹開玩笑，但不允許她污蔑他，兩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怎么就跟祝英臺和梁山伯扯上關系了，簡直是無中生有。

“他生氣了？”李芹芹驚訝地看著陳少之，陳少之永遠一副開懷的模樣，見李芹芹無辜的樣子便自動擔當和事佬，走到陽臺掏出手機咔咔幾聲給墨文生拍了照。

“這就是我們大師的風范，文生你看，我把你拍得多有氣質，簡直帥呆了…”陳少之打著哈哈說個不停，墨文生推開他的手機淡淡地說，“讓我安靜會！”

“行，我陪你安靜會！”陳少之總有一種舍己為人的沖動，他不知道自己的目標，也沒什么喜好，永遠活在一種無法描述的歡樂中，對任何人尤其是朋友都掏心掏肺的好。

李芹芹見兩人不進屋，耐不住寂寞便悄悄地走到陽臺，拉著墨文生的衣角告饒，“嘿嘿，文生師兄？剛剛我口無遮攔，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饒我這一回唄！”

墨文生哪經得起這古靈精怪的告饒聲，心立馬軟了下去，“我生什么氣？我這是照常練字而已。你們該干嘛干嘛，不用理我。”

“你這算是原諒我了？真好！”李芹芹拍著手回屋，見桌上一盤切好的蘋果，趕緊拿起牙簽插了一塊跑到墨文生跟前討好，“請你吃蘋果，看把你累得，又要銷售又要寫字的，忒辛苦了。”

蘋果被送到嘴邊，墨文生心里一陣悸動，微微張開嘴，李芹芹借機一把塞了進去，“估計只有她才這么暴力吧！”墨文生心里嘀咕，包著一口蘋果滿嘴的甜，突然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幕，有個女孩給他喂牛肉，他卻死活不動嘴，現在想想也是暖的，只是當時的他沒有這份心，現在有了卻已時過境遷了。

眼前換了一個人，一個活潑有朝氣的姑娘，顯然她更符合他的心意，可兩人差了七八歲，讓他望而生畏。

“哈，這下文生氣消了，李芹芹，是不是也該給我喂一個，這樣才公平呢？”陳少之說得無心，不過李芹芹當真給他喂了一塊，那動作和剛剛如出一轍，沒有任何私心，做得順其自然，全然與愛情無關，僅是友誼所致。

“你們三心情好啊，該走了，晚會七點準時開始，吳銘他們已經過去了，你們怎么去？跟我坐公交還是？”薛姐扶著推拉門，一手揉搓著紅腫的腳踝問。

“我們騎自行車過去，頂多一個小時就能到，薛姐你先去吧。”陳少之一身黝黑，一看就是常年暴曬在太陽下，即使寒冷的冬天也驅散不了那身黑。

“薛姐要跟她老公一道去，嘿嘿，我們就不做電燈泡了。你們先去，我們隨后跟上！”李芹芹說話都帶顫音的，只因她一邊說一邊拍手還一邊跳腳，活力無限。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薛姐的介紹人那，相當于是薛姐的師傅了，反正比自己高一級別的他們通通稱作老師，似乎是行規，沿用了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傳統。

墨文生三人成了團隊里的三劍客，去哪都形影不離。這不，兩男一女，一人一輛自行車，在昏暗的街頭馳騁，一人一句高聲背誦著羊皮卷，唱著八十年代的老歌，談著未來遙不可及的夢。

他們同是單身，同樣一無所有，卻有著燃燒不盡的激情。這刻的墨文生有些忘乎所以，借著月色和清風，他忘記了自己三十而立的年紀，好像又回到二十歲那無所畏懼的青蔥歲月，盡情地燃燒自己的激情和年月，不困于過往，不憂慮未來，似乎有著浩瀚的時空、廣袤的宇宙為他撐腰，他便無所畏懼似的。

他的青春來得晚了些，激情來得晚，對愛情的渴望也晚，可他自己卻不知不覺，認為自己仍然年輕，于是貪婪地享受著當下的美好。

這樣的心態只有他們這些一無所有的人才有，因為沒有什么擁有的，也沒什么可供他們依靠的，所以他們可以過得沒心沒肺，可以活在虛無縹緲的激蕩里，做著曠世的美夢。

夜里來參加會議的人很多，大多是二十幾歲的男孩子，他們每一張臉上都充滿了希望，眼里都能看到美好的未來，他們把自己的激情一股腦兒地播撒在這間小小的工作室里。

這群人是墨文生的翻版，同他一樣在世俗里摸爬滾打，尋求翻身的機會，沒有一個是不愿意努力的，從他們那堅韌的眸子里就能看出他們的決心，然而千人千面，誰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是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