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零無奈道:“帶我去馬廄看看!”
東宮馬廄寬敞,但里面只有三匹瘸腿的馬和一頭老黃牛。
陳零臉色更差了,問道:“牛為何在這?”
角落里站著的一個馬夫答道:“回殿下。這是除夕時節,將軍送給東宮的年貨。殿下慈悲,沒舍得殺,所以這牛便一直在這養著。”
陳零呵呵冷笑了一會,說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這么老的牛,本王怎么舍得殺?殺了也下不了口呀?”
馬夫不敢應聲。
陳零道:“就用這三匹老馬,速速駕車。”
千曉急得搖手道:“殿下不可。”
陳零道:“為何不可?”
千曉道:“請殿下恕罪,奴婢不敢說。”
陳零看了她一眼,嘆息道:“我身邊沒有賢臣教我,只有你靠得住。有什么事我做得不對,你但說無妨。”
千曉聽他說得心酸且真誠,遂道:“殿下,皇家用度皆有禮儀。若駕此駑馬,在百官面前露了寒酸相,那朝廷的威嚴、皇家的臉面都會不復存在。”
“哦,”陳零一聽秒懂,點頭道:“有損國典,失禮失儀。”
現在連小小一個京官都是乘肥馬,衣輕裘,堂堂太子豈能掉了價?
但緊接著他思緒一轉,想到:本王已經破落至此,還裝什么大尾巴狼?
索性破罐子破摔,徹底寒酸到底,賣慘贏個人氣。
太子受辱,也就是天子受辱。
我要趁此機會,讓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看看:
到底是誰跋扈囂張,凌虐百姓?
到底是誰霸凌皇室,意圖弒君篡位?
我的今天,也就將是你們的明天!
天下失序,諸侯混戰,非我之罪!
讓那些助紂為虐的逆臣心中有些許愧疚之意,也利于我下一步的布局。
嘿嘿~~
陳零主意已定,臉上頗有得色,遂對馬夫道:“就用這匹老牛,找最破的車架。給你一刻鐘時間備好車。”
馬夫和小侍女面面相覷。
但陳零心意已決,只能照做執行。
……
晨光熹微的郢都大道上,馬車已經漸漸多了起來。
通議大夫鐘莫塵坐在一輛樸素的馬車中,神情蕭索,面色疲憊。
他準備在鐘樓下車,然后步行前往午門。
他剛下車,眼角余光便瞥見一個身影從左邊走來。
“莫塵兄,別來無恙?”來人遠遠招呼。
鐘莫塵定睛看清來人,方笑道:“韓都尉在東都可算是發達了!今日之后,只怕又再見不到了。”
來人韓辛磊,官任驍騎都尉,在大將軍楊恕手下效勞,常駐東都。
而鐘莫塵一直在郢都擔任閑職,兩人也算多年未見。
兩人少時曾在同一個私塾上學,向來關系親近。
這一見面,韓辛磊便拉住鐘莫塵,悄聲道:“莫塵兄,昨夜可收到什么來信?”
鐘莫塵面色驟然一寒,道:“你是說東都來信?我已經撕了。”
韓辛磊愣住,不知怎么開口。
鐘莫塵道:“韓兄,你我同朝為官。我不非議你攀附叛逆,你也別干涉我固步自封。我不反對大將軍稱帝,但也不會助他篡位登基。”
韓辛磊搖搖頭,苦笑道:“莫塵兄,你誤會我了。我素知兄弟你性子耿介,就怕你今日在朝堂上說了不該說的話,那便有了大麻煩。今日非同平時,還請聽為兄一句勸,一會上朝請千萬別說話,該點頭就點頭,該鼓掌就鼓掌。所以一大早便等在此處告知于你。”
鐘莫塵見他非來游說,一心為自己考慮,面色緩和下來,道:“今日我不開口便是。群臣上奏讓陛下退位之事,我干不出來。”
韓辛磊道:“如果所有人都贊同,你沉默不開口的話,在有些人看來便算是反對了。”
鐘莫塵道:“那也是罪?”
韓辛磊道:“在這個節骨眼上,是罪,而且是大罪。”
鐘莫塵半響無語,接著搖搖頭道:“韓兄的好意我心領了。鐘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不忍為此不臣之事。”
兩人沉默半響,鐘莫塵道:“韓兄,你認為將軍稱帝勝算幾何?”
韓辛磊道:“近三十年,八王之亂讓帝國四分五裂。
鐵翼王占據涼州,血川王占據幽州,河間王占據瀛洲,臨江王占據荊州,鎮遠王占據蒼梧,焚天王占據月州,淮陰王占據兗州,東海王獨霸東海。
大將軍以建康為根基,獨占豫州、徐州、益州、龍州、青州,橫跨南北,再有其長子河間王助力,臨江王為其盟友。在如今的天下,已是無對手可以抗衡。”
鐘莫塵笑道:“將軍挾天子以令諸侯,天下眼看已漸漸臣服。如今冒然弒君稱帝,其它諸王同心合力,一致對外,攻守之勢頓變,將軍豈不是反而弄巧成拙?為何這么猴急?”
韓辛磊低聲道:“是這個道理。只是將軍等不及了!”
鐘莫塵道:“卻是何故?”
韓辛磊道:“將軍一身橫練功法,《霸海龍吟訣》已修煉至巔峰。若不盡快登基,以天子身份祭天,獲取天道垂青,三五年內將軍恐將血脈逆行,神魂俱爆。所以,稱帝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鐘莫塵嘿嘿冷笑:“當今天子懦弱,將軍暴戾殘虐,京城世家忍耐將軍很久了。若天子一朝醒悟,世家出手相助,一邊讓郢都封城自守,一邊外召諸侯勤王,將軍雖然勢大,但能不能如愿稱帝就不好說了。”
韓辛磊聞言臉色一白,接著又笑道:“眼下天子靠得上?天子懦弱,沒有龍頭,世家大族自然也不敢妄動。此時讓百官逼宮,時機正好,當無意外。”
鐘莫塵卻搖頭道:“昨夜家父夜觀天象,說皇宮內天子氣未絕,事情恐怕沒有這么簡單。我勸韓兄也認清形勢,莫攀附叛逆,羞辱了韓家幾代的忠貞之名。令尊可是為國戰死沙場的名將。”
韓辛磊心中尷尬,正想說些什么,突然察覺到周遭溫度驟然變寒。
他立馬住口,身形一閃,拉住鐘莫塵躲到路旁。
只見數百名勁裝結束的黑衣人,風馳電掣般與他們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