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的城區，地域特色分明：

南貴。

北亂。

東破。

西殘。

郢都東城，喧嚷破舊是其一貫的底色。販牛販羊的集市，都集中在東區。

南城的貴人們，說到東區便會捏起鼻子，只因那羊糞馬尿的味道，實在太過濃郁。

但東城的百姓們，卻喜歡這快活的空氣。

一大早，陳零就坐在一家羊肉攤上喝羊雜湯。

乳白的羊肉湯里，翠綠的蔥花在肥美的羊雜間沉浮。

陳零吹著湯，淺淺喝了一口。

“好鮮的味道！”一個聲音在身后贊道。

陳零回過頭，就看到那個算命的老頭伸著脖子，朝他的碗里看來。

林半仙！

“坐下一起喝一碗？”陳零指了指小桌對面的凳子。

“那就謝謝爺的美意了！”

林半仙也不客氣，將手邊寫著“算命占卜”的幡旗靠在桌沿放好，在對面凳子坐下了。

“老板，再來一斤烙餅，一碗羊雜。”陳零叫道。

“好嘞！”

不一會，餅和羊雜都端了上來。林半仙也不說話，只是埋頭苦吃。

“老袁怎么樣了？”等林半仙吃飽喝足，陳零問道。

林半仙道：“謝少爺掛念。老袁一只眼睛瞎了，其它沒啥。”

陳零點了點頭，也不說話，示意老頭繼續說下去。

他對算命先生林半仙、乞丐老袁的印象不壞。

林半仙局促地坐在凳子上，訥訥道：“此番叨擾，特來感謝少爺對小女的救命之恩。”

陳零詫異道：“你的女兒？是誰？”

林半仙：“是我的養女，夏羚。一歲的時候，我和老袁從街頭撿回來的。這丫頭自小野慣了。那天在東城五虎的別院，要不是少爺相助，這丫頭命都沒了。”

那個院里的女飛賊，原來是林半仙的養女。

陳零道：“原來那天，你們是一伙的？”

林半仙訕訕道：“那天，小女在院里尋覓些東西，我和老袁便在巷子里放風接應。當時，擔心少爺你和東城五虎是一伙的，怕你壞了事。所以老朽才盡力以算命為由，拖住你。卻沒想到……”

陳零道：“那天你們究竟從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林半仙連忙擺手道：“我們什么都沒看清……什么都沒看清……”

陳零不再為難他，想來是他們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殺戮之王的權柄。

那自然不是凡俗之輩可以直視的存在。

陳零正想著，林半仙突然將靠在旁邊的幡旗放倒地面，緊接著他頭一低，躲到了方桌下面。

下一瞬間，幾個豪橫的身影騎在馬上，從羊肉攤前疾馳而過。

馬上來客，人人勁裝打扮，腰懸利刃，馬上掛著弓箭。看其模樣，竟是要出東門，去東面的山上打獵。

這幾個勁裝大漢之間，簇擁著一個身著朱紅錦衣的少年公子，十七八歲年紀，鷹鉤鼻，一臉兇戾之相。

看到攤位前有食客擋住了道，紅衣少年冷哼一聲：“好狗擋道！”

然后，他啪地一聲，甩出鞭子。

鞭子所到之處，桌子翻飛，湯碗四濺。疾馳的馬兒，從嚇得滾落亂爬的食客頭上飛過。

一個湯碗碎片朝著角落里的陳零飛來。

陳零皺了皺眉，兩指輕輕夾住。

一行人騎在馬上轉眼去得遠了。

林半仙從桌子下爬出，拍了拍身上的灰，笑道：“多虧少爺相助。否則碰到這惡少，老夫又得吃皮肉之苦了。”

看起來竟是十分忌憚那紅衣少年。

陳零道：“真要打斗起來，我看您老人家，未必便打不過剛才那些人呢！”

林半仙搖頭道：“不服官，便服管。這惡少，名叫侯坤，他爹便是血刀門的四當家。要在這街面混，還真能惡了這些人的面皮嗎？”

陳零笑道：“你又怎的跟此人結下了梁子？為何見了他像老鼠見到貓一樣東躲XZ？”

林半仙嘆息道：“也怪老夫眼賤。前些天在梁家巷碰到個富家子弟來占卜，老夫沒認出這廝便是惡少侯坤，反而豬油蒙了心，想趁機多敲他點錢。

“沒想到一卦算下來，他近日便有血光之災，老夫實話實說。沒想到這侯坤便不高興了。叫出跟班來，把老夫一頓亂打，說老夫壞了他卜問姻緣的興致。您給評評理，老夫這不是冤得很嗎？”

陳零飲了一口湯，卻沒有答話。

又是血刀門？

這幾天來總是處處聽到血刀門的消息。

感覺這血刀門來頭不簡單。

如果說，是將軍在郢都的勢力被拔除后，血刀門方趁勢而起。那作為一個新興的門派，無論如何不該這么高調，處處奪人田宅，放任幫派子弟任性胡為。

他們這樣行事的背后，到底有何深意？

紅眼鼠害，龍淵余孽的血咒邪術，與血刀門是否有關系？

東城五虎，便是屬于血刀門。白苛等人身上，為何又會中了血咒邪術？

細細深想，不免背脊生寒。

“今日就到此別過吧！”

陳零起身，朝老頭揮了揮手。

“以后有用得著老朽的地方，還請公子說一聲。”林半仙在身后叫道。

“好說，好說。”

陳零背后擺擺手，朝著崔猛家的小院行來。

剛進院門，便看到崔猛和喬一巧在收拾行禮，霍清妍扶著老院長霍晉常坐進馬車中。

“現在就搬家？”陳零問道。

崔猛道：“昨晚聽說東城五虎出事了，真是報應來得太快。這不，院長又放心不下書院，就還是早點回書院吧。”

陳零道：“要不再等幾天。東城五虎驟然暴斃，總感覺有點蹊蹺。”

老院長霍晉常道：“那白苛與我是私仇，如今既然他已經身亡，便不會再有人來糾纏了。書院耽擱不得。這不，剛耽擱了兩天，已經有幾個家長鬧過來了。唉唉……”

老院長嘆息道。

陳零便幫著崔猛、喬一巧，將書和衣物等行禮包裹好，又將院里院外細細清理一遍。

院里那曾被血污浸染的泥土，再被深深掘出，堆到了葡萄樹下。

“出發吧！”

院長的馬車駛出院子。

喬一巧和霍清妍坐在馬車內，扶住老院長。

崔猛、陳零挑著行禮，跟在馬車后朝著書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