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艮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是你？怎么在這？”
顯然，他認出了長得很像河間王世子的易秋。
陳零忙解釋，因為東城五虎強搶東光書院，雙方出了糾紛，他是來跟五虎理論的。沒料碰到了如此邪異可怖的一幕。
肖艮又看了看易秋手上摟著的夜行衣女孩，皺了皺眉。
女孩身體哆嗦了一下，朝陳零身后躲了躲。
陳零暗笑。
偷東西的老鼠碰到捉耗子的貓了！
肖艮伸手指了指女孩，問陳零道：“她又是怎么回事？”
陳零尷尬笑道：“這是舍妹。她不放心我，偷偷跟了過來。沒想到碰上了這種倒霉事。”
肖艮將視線從女孩身上移開，看了看陳零站在墻上的身姿，點點頭：“一日入門，修行進境不錯。”
陳零一愣，然后在墻上單膝一跪，謝道：“謝大人賜予功法！”
他終于知道，竟是肖艮親手抄錄了凝神境入門功法贈予了他。
肖艮道：“河間王世子調包一事，本官深感不安。這是對你的一點補償！”
陳零謝過，好奇道：“此事并非大人之錯。大人為何送如此大禮？”
肖艮看了看他，搖搖頭：“功法只贈有緣人。不多說了，此間有邪魔侵蝕，你功力淺薄，速速撤離。”
陳零再次謝過，摟著女孩飛身跳下圍墻，迅速逃離了此地。
飛奔至碧波湖附近，女孩的身體在陳零手中掙扎起來。
“放開我！惡賊！”
陳零趕緊丟開她，奇道：“賊是你好吧？怎么恩將仇報，反咬一口？”
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你鬼鬼祟祟的模樣，同行吧？哼，肯定是了，一看就是此中老手。叫你一聲前輩也不冤吧！”
陳零無語。
女孩背過身，整理被老鼠咬壞的衣衫。
這時，女孩頭上蒙著的黑布，在老鼠撕咬和閃電電擊之下早已朽爛，此刻竟破碎脫落下來。
啊！
女孩尖叫起來。
她在湖中見到了自己的容貌。
只見頭上的秀發根根直立，亂蓬蓬翹起。原本白凈如明月的臉蛋，此刻露出了黑糊糊煙熏火燎的模樣。
“惡賊，我殺了你！”
女孩回過身，沖向陳零。
陳零卻是眼前一亮。
哎喲，我的媽呀！
這是蕾哈娜的妹妹嗎？
陳零哈哈大笑。
蓬蓬頭，天然黑的皮膚，明亮的眼睛，嗔怒的表情，簡直就是蕾哈娜的乖巧版。
女孩沖過來，陳零閃身讓過。
啊！
女孩又驚叫一聲：“讓惡賊見到我模樣了，哼！”
眼見敵不過陳零，精疲力竭的她嬌哼一聲：“暫且放過你。老娘下次找你算賬。”
女孩扭頭跑進一條小巷消失不見。
陳零苦笑。
回到家中，下碗面吃過，他迅速打坐修行。
今日所遇的邪異符篆，與上次大獄中所見，讓他深感不安。
一股詭異的邪惡力量，正在看不見的黑暗中醞釀。
郢都禁受得起沖擊嗎？
陳零深深擔憂。
這雙手今日沾血了！
郢都的水比想象的深太多！
看來得回皇宮一趟了！
陳零思緒一沉，靈體回到鐵王座，打算前往皇宮做些安排。
就在準備切換分身的一瞬間，他突然看到視線左上角已經一千多萬的氣運值瞬間被清空很多，財富值也瞬間耗費了大半。
什么情況？
陳零靈感一震，暗叫糟糕。
他的意識卻看向了鐵王座的扶手。
那里似乎有了些變化。
只見黑色的鐵王座左側扶手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微微透著血色紅光的符號。
那是一個三角輪廓的符號，上平下尖，隱約骷髏的輪廓。
符號的正中，是鐵王座的剪影。
一把窄刃長刀直插而下，貫穿了骷髏的顱頂，插在了鐵王座上。
但這不是重點。
王座的后方，長長的陰影朝著符號的右上延伸，仿佛陰影本身才是符號的主體。
王座與陰影，構成了一個尖銳的斜角，仿佛另一把陰影組成的利刃。
在符號的下方，鐫刻著蠅頭大小的一行銘文：
“生有時，死有時；
笑有時，哭有時；
醫治有時，殺戮有時！”
陳零的目光，只在銘文上匆匆一瞥，就感到雙目刺痛，有鋼針攪動眼球一般的劇痛襲來。
這是什么？
為何會突然出現？
給自己看相的老乞丐，難道也是看到了這才雙眼爆開？
陳零來不及細想。他側過頭，和著血的淚，噼里啪啦從雙眼流下。
冰冷的殺意，直刺入骨！
血淚滴落，被無形之力吸入符號中，在符號陰刻的線條中游走。
接著，就有無形的聯系在陳零與符號之間生成。
符號亮起，再次映入陳零雙眸。
與符號中一模一樣的窄刃長刀，出現在陳零手中。
王座濃濃的黑色陰影，從頭到腳包裹著他的全身。
這黑色，比黑夜還黑，如同最合體的夜行衣，穿在陳零的身上。
“王座的倒影……”
“夜幕下的殺戮之王……”
鐵王座前方的湖面，湖水翻滾，無數興奮的私語，嗡嗡嗡傳來。
那是從湖水深處傳來的聲音。
一個個半透明的黑色光球，有的大，有的小，從湖中升起，飄蕩在陳零身側的空中。
每一個黑色光球中，都有一個跪拜祈禱的身影。那嗡嗡嗡的聲音，就來自祈禱人或興奮、或恐懼、或激動的聲音。
陳零浸染著濃郁黑色的眼睛，看向了距離王座最近的一個黑色光球內部。
……
郢都城郊，一個竹林掩映的莊園。
莊園一個陰濕的地窖內，17歲的秦勇，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他全身傷痕累累，腹部的貫穿傷到了肝和肺。
此刻，他的嘴角正在流下暗紅的血沫。一個時辰后，他會被肺里的血沫活活憋死。
他聽到了一墻之隔的房間里，傳來狼狗咻咻咻的喘氣聲。
等到天明，墻上的小門被打開，饑餓的狗群沖過來，他會徹底被撕碎嚼爛，躺在狗的肚子里。
秦家村里那些失蹤的年輕人，原來就是這樣在暗無天日的地窖中，被人喂了狗。
不！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要承受這樣的命運？
秦勇不甘地想道。
秦家村的村民都是鳴水莊的佃農，每年除了為莊園耕種，承擔沉重的勞役，還得進山采藥捕獸。
每年都有很多村民被勞動累死，采藥時摔死，捕獸時被野獸咬死。
“哥哥，我要死了……記得，給我報仇！”秦勇喘息著，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喊道。
但他旋即覺得虛妄。
哥哥又怎么能給他報仇呢？
捕獸時被野獸咬斷了腿的哥哥，早成了瘸子。年邁瞎了眼的老娘，以后只有靠哥哥照顧。
想到這些，他痛苦地吼道：“不要報仇！不要報仇！”
他從地上爬起，慢慢朝著墻邊爬去。
那里的石墻上，有一個銳利的尖角。
他想一頭撞死在尖石上，早點死，可以少受點罪。
就在這時，他看到尖石的石頭上，畫著一個血淋淋的符號。
那一定是上一個囚禁在這的人，臨死前用手指蘸著身上的血畫出來的。
筆觸凌厲，黑色的血跡凝固在石頭上，看起來格外慘烈。
那是一個三角輪廓的符號，上平下尖，隱約骷髏的輪廓。
隱約能看出，一把長刀直插而下，貫穿了骷髏的顱頂。
“這是……殺戮之神！”
秦勇心中不禁一顫。
他從來不是一個很有信仰的少年。
但他在村社的戲臺上，多少知道些有關山神、雨神、雷神、火神、月神、劍神、殺戮之神的七神傳說。
務實的農民，從來沒有精力來侍奉神邸。只有在耕種時想到雨神，結婚時想到月神，打獵時想到山神。
他們的信仰從來都很實用。
劍神和殺戮之神都是離農民很遠的陌生神邸。
此刻，在即將無聲無息死亡之際，再見到殺戮之神的象征圖騰，秦勇驀然覺得親切，絕望的心忍不住輕輕顫動起來。
他噗通跪拜在地，嘴里念著戲臺上學來的祈禱詞：
“王座的倒影，
夜幕下的殺戮之王，
我祈求您賜予我復仇的力量與勇氣！
允許我手執利刃，收割仇敵，
用鮮血和忠誠，
用我的余生侍奉您！”
祈禱完畢，什么也沒發生。
“我就知道，神邸怎么會管我們升斗小民的死活？”他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他準備撞墻之際，眼前一黑，隱約看到墻上血寫的符號一陣扭曲。
一團黑霧從腳下升起，他跪拜的地面瞬間虛化。
他朝著深淵一樣的下方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