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鷙男子問道：“在哪找來的？線索都清理干凈了嗎？”

胖子道：“您放心。窮陰巷乞丐窩里買來的，祖上三代都是純正的乞丐。”

陰鷙男子奇道：“乞丐能有這等白凈？”

胖子捂嘴笑道：“大統領，您對京城的乞丐恐怕有誤解。這小子從小嬌生慣養，雖生在乞丐世家，但也是個好命的主，白白凈凈，沒干過什么重活。”

陰鷙男子站起身，拍拍胖子道：“很好。包貴，這次你干得不錯。事成之后，東都那邊，將軍自然不會虧待于你。”

胖子包貴諂笑著：“謝謝王大統領提拔。接下來如何處理？”

陰鷙男子思索片刻，方道：“新皇陰狠異常，行動必須加速。三日后便是問斬之日，大獄的漏子更不好鉆了。

“問斬前必須將此子送入死牢，將世子調包救出。此事若敗，將軍震怒，我等皆活不了。”

“是。”包貴臉色煞白。

陰鷙男子說完，推門走了出去。

門外進來兩個壯漢。

包貴指著陳零道：“趕緊的，帶走。”

一個壯漢拿出一條汗巾，團成球塞進陳零嘴里。

另一個壯漢拿出一條碩大的麻袋，當頭一罩，將陳零裝入袋中。

一乘小轎抬到了門口，載上陳零和包貴，飛快消失在黑夜中。

......

一日后。

郢都一間深入地底數十米的石砌監牢內。

陳零坐在一團亂蓬蓬的稻草上，表情苦笑。想到兩日來裝在麻袋里的滋味，心里就五味雜陳。

他萬萬想不到分身剛到位，就被直接當替死鬼下入了死牢。

數百斤重的玄鐵鐐銬，銬住了四肢。

好在沒有鐵鏈穿琵琶骨！

陳零有些惱怒，覺得這“尸位素餐”的神通有點名不副實。安排的分身怎么悲如此悲催？

乞丐身份也就罷了。

雖說身份一下子從尊貴的九五之尊，跌到了卑賤的塵埃里。

但想到這趟紅塵歷練的初心，陳零對此表示理解。

體驗生活嘛！

但剛出場就直接安排死刑，真的過分了！

陳零咬牙切齒，卻不知該恨誰。

他自然知道發生了什么。

登基即位后，在宰相鐘莫塵的全權主持下，首先是肅清將軍楊恕在京城的余黨。

這幾個月以來，為震懾百官，陸續問斬了一批楊家的親信。

河間王楊勝的世子楊德棟，便在明日問斬的名單里。

對楊家勢力的清洗，是陳零本人下令的。

但讓陳零意外的是，這些叛逆竟膽大包天，用一個乞丐將真正的楊家世子調包。

更諷刺的是，在鐵桶一般層層把關的天牢，這一切竟然真的發生了。

而且，過了今夜，自己就要被自己下的令殺死了。

楊家在郢都的勢力深不可測啊！

陳零靜靜坐在地上，瞇著眼睛暗自琢磨。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斷而不蹶。

楊家在郢都的勢力，雖然明面上遭受了致命的打擊，但在暗處的滲透和掌控，依然根深蒂固。

陳零正思考著，突聽得左側石壁上傳來嗤嗤嗤嗤的利爪破壁聲。

一片蛛網狀的裂紋，自上而下蔓延，貫通整面石壁。

暗紅色的血液，汩汩從裂紋中涌出。

有人劫獄？

陳零退后了兩步。

裂紋中涌出的暗紅血液卻不滴落地面，而是汩汩蠕動，凝為一張簡筆勾勒的人形的臉。

那臉剛一成形，兩條暗紅的眉毛就抖動起來，兩粒鮮血凝成的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然后齊齊看向陳零。

那是一張有些滑稽的老頭的臉，滿面皺紋，牙齒稀疏。

陳零不敢有所動作，那臉卻朝著陳零滑稽一笑。

緊接著，老頭脖子一扭，整個虛幻的血色身影從墻上拔了出來。

囚室中的氣溫陡然增添了幾分寒氣。

陳零牙關打顫：“你是何人？”

他一邊說話，一邊開啟鬼木青瞳看向老頭。

只見鬼木青瞳的視野中，老頭既沒氣場，也沒人際線。

老頭的身體由一團半暗紅半透明的血氣組成，無數大小不一的黑色斑點閃爍其間。那些黑色的斑點中，似乎囚禁著一張張人臉，在吶喊，在嘶吼，在瘋狂拍打。

陳零頭腦中的一個知識碎片應激而出。

死魂靈！

這是天牢大獄中的死魂靈！

前些天，陳零在皇家典藏的故紙堆中胡亂翻書，武道秘笈毫無收獲，怪力亂神的知識卻看了不少。

死魂靈，是在獄中無辜慘死的魂魄、怨念凝聚而成的死靈。

普通死靈，往往因怨念仇恨會變得暴戾邪異，為惡陽間。

但有一些特殊死靈，因機緣造化得天道點化，沒有為惡世間，反而專在獄中行善，安慰那些臨刑瀕死的死囚。

郢都的午夜怪談中，就有不少關于天牢大獄中死魂靈的傳說。

據說，在臨刑前夜，死魂靈會前來拜訪死囚。死魂靈會聽取死囚一個愿望，并在其死后盡量幫其實現。

死魂靈還會帶來美酒，邀請死囚對飲一杯，不能拒絕。若死囚拒絕，會有極其恐怖的后果。

陳零在看書時候，認為是好事者編造的無稽之談。如今親眼見到，近距離感受到死魂靈身上的冰寒氣息，他背上寒毛都根根立了起來。

死魂靈拜訪，意思是死刑提前了？不是三日后嗎？

嘶……嘶……嘶……

死魂靈拖著腳步，走到囚室中央。然后，他虛幻的血色大手在地上一揮，一張矮幾出現在了身前。

“坐，請坐！”死魂靈老頭開口。

陳零不敢拒絕，規規矩矩坐在了老頭對面。

“請，喝酒！”老頭一板一眼。

陳零略有猶豫，但還是舉杯一飲而盡。

老頭簡筆畫般勾勒出的血臉上，兩條眉毛彎了彎，嘴巴朝兩邊一咧，露出滑稽的笑容。

老頭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且盡杯中酒，再喝！”

陳零舉杯再干一杯，感覺渾身多了些暖意。

老頭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少年，你有什么未盡的遺愿，可以告訴老夫。老夫盡量幫你辦到。”

陳零朝老頭拱拱手，笑道：“導師，感謝您老人家的盛情款待。可是我方才掐指一算，覺得我可能死不了。”

他從書中看到，死魂靈喜歡別人稱他們為“老師”、“導師”。因為這些大獄中安慰死囚的死魂靈，前世大多是讀書的士子。

他們死后依然堅持著生前的習性，好為人師。稱他們老師或導師，很對他們的胃口。

他們高興了，便會額外指點一下轉世超生的要點訣竅，這樣死者下世可以投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