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湖畔花園打開了所有的燈光，率先裝扮成除夕的模樣?；▓@里幻如繁星之夜，連泳池也泛著繽紛的波光。

斜挑的露臺上，布幔輕舞。朦朧的光影里，觥籌交錯。如紫色仙子一般的董璇，正帶著一群錦衣華服的女子，輕歌曼舞，歡聲笑語。

都是她的朋友，或者說，都不算是。

在A城，想和她交朋友的人，趨之若鶩。因了她富有的家境，更在意她一視同仁的慷慨。

但無論如何，有人在，總歸是熱鬧的。這更像過年，也滿足了父母的心愿。

有的姑娘在忙著打電話，言語里面無盡的炫耀，把吃的山珍海味，喝的名酒蜜汁，都細(xì)數(shù)了一遍。有的姑娘在互相為對方拍照，只恨平時太懶，沒有學(xué)得夠多的擺拍姿勢，然后聚在一起，修圖，發(fā)朋友圈，發(fā)QQ空間，發(fā)INS，或者就發(fā)在群里，附加幾句諸如“日常操作，心都累了”之類極為低調(diào)的說明。有的干脆躺在巨大的沙發(fā)里，帶著墨鏡，吃著點心，東一句西一句吹牛攀比。

但還是有那么幾個人，在和董璇聊起了精英話題。比如看上了哪一個富家公子，約會了哪一個世界名流，拋棄了哪一個業(yè)界翹楚，又拆散了哪一對苦命鴛鴦。董璇混在其中，聊得是風(fēng)生水起。她來去自如，如果厭倦了，就聊一些創(chuàng)業(yè)，話題很快就會被終結(jié)，或者不屑，或者不敢，或者無知，反正就是聊不下去。

大家問起她的男朋友，她說，他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潛力股。

別人不信，無論如何都不信。

于是，這個話題也被聊死了。

大家都吃飽了，喝足了，心里痛快了，虛榮心滿足了，湖畔花園的燈才漸漸熄滅，董宅里又恢復(fù)了寧靜。

董璇拖著長裙，回了會客廳，癱坐在沙發(fā)上，輕輕地咳嗽了兩聲，臉上又泛起了紅暈。

母親拿著披肩跟了進來，順便端來了一杯熱水。

“今晚玩得開心嗎？”母親幫她填上披肩，把水遞到她的面前，“趕緊喝點熱水，別感冒又加重了?！?

董璇點了點頭，慵懶地道：“好久沒有這么放松過了。雖然感覺很無聊……有時候，無聊也是一種幸福呀。”

母親笑了，是那種意猶未盡的笑，更是那種能夠溶解疲憊的笑?！肮耘畠?，那不叫無聊，那叫無憂無慮，這是爸爸媽媽對你的期望，也是我們奮斗的目標(biāo)?！?

董璇也笑了，是那種無可奈何的笑，更是那種不甘現(xiàn)狀的笑?！皨寢屇憧上氲锰唵瘟?，我問你，你喜歡今晚來我們家的這些姑娘嗎？”

母親想了想，搖了搖頭。

董璇追問：“你實事求是地說，為什么不喜歡？”

母親道：“這些姑娘過于物質(zhì)，沒有獨立的思想，虛榮心太強?！?

董璇豎起了大拇指，道：“媽媽，你一語中的。如果你的女兒天天過著今晚這樣的生活，慢慢地就會變成她們那樣，那既不是你期望的，更不是我想要的?！?

母親嘆了一口氣，看她的神情，知道她又要開始較真了。

這個性格，女兒完全繼承了母親的基因，再把父親的也繼承了一些作為加強，于是，成了父母都無法控制的狀態(tài)。

董璇看了看天花上的鐘表，時針已經(jīng)指向晚上十點。

“我明天中午的飛機?！彼玖似饋?，“我想，我應(yīng)該和父親談?wù)铝恕！闭f完就上了樓。

書房里，父親正在擺弄A城的沙盤，那是他的事業(yè)所在。每一個紅燈標(biāo)識著他的每一個工程，如今，沙盤里密密麻麻地亮著紅燈。

董璇拿著平板電腦，敲了敲門。

父親一看是董璇，便放下了手中的紅外筆，坐到了一旁的桌子旁。董璇走進來，坐在他的對面，將電腦遞給他。

父女倆都知道要聊什么。

父親打開電腦，首頁幾個大字映入眼簾：S城價值觀策劃公司。他沉思了一段時間，開始一頁一頁地往下閱讀。

董璇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不放過他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和動作。

書房里變得分外寂靜，靜得能聽到窗外微微的風(fēng)聲。

過了很久，董璇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但于她而言，是很漫長的等待的一段時間——父親抬起頭來，面色有些凝重。

“不可行？”董璇的嘴里蹦出她最想表達(dá)的三個字，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

父親搖了搖頭，說：“調(diào)研充分，目標(biāo)明確，計劃具體。”

董璇道：“那您這副表情，我就不懂了?！?

父親道：“但成本太高，回報太慢?！?

“五百萬還不夠？”

“不夠?！?

董璇倒吸了一口冷氣。

父親把電腦放在桌子上，按了一下書桌側(cè)邊的一個銀色按鈕，一個手機大小的投影儀升上桌面，在他們的前面顯示出一個巨大的屏幕。

“來，我跟你仔細(xì)研究一下?！备赣H說著，開始在屏幕上畫起來。

這一夜，書房的燈徹夜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