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旁有個濃眉大眼穿黑色唐裝的男人,正挽了袖子唱快板:“打竹板啊響噼啪,蓮鄉水淀是我家。魚肥水美唱豐年,順帶夸夸孩兒他媽!我出門貿易三年整,她在家添了孩子仨。一家五口團圓美,隔壁老王淚吧嗒。我問大哥你咋啦?他說你認錯媳婦兒進錯家,摟我孩子吃我咂……”圍觀的人們一陣嬉笑。肖蓮喊了聲“馬杉哥”,那唱快板的一看是肖蓮,頑皮地一笑,打板又唱起一段:“說蓮葉尖蓮葉圓,扒開蓮葉看大蓮。大蓮美大蓮俏,粉粉的臉蛋兒嘴含笑??吹梦倚睦锱榕樘?,哥哥有情你要不要……”人們跟著起哄,肖蓮緋紅著臉半笑半嗔:“你呀沒個正形,看我回頭告訴嫂子,讓她收拾你!”匆匆帶著幾個人走開了。
有個圈子挺熱鬧,大家也湊過去看,原來是個瘦巴巴的老漢在耍猴。只記得很小的時候在路邊看過,后來就只有看馬戲時才有,想不到今天在這兒見到了。肖蓮說那是柱子爺,一個在此地定居多年的外鄉人,當年一路耍猴到了蓮鄉,就留戀這片水土不舍得走了,尋了個當地的婆娘?,F在守著老伴兒過日子,兒女遠在外鄉打工。柱子爺鑼聲一起、小鞭兒一揮,在他的命令下猴兒一會兒敬禮一會兒作揖,一會兒又伴著柱子爺唱的難聽戲文,變換著臉譜面具裝模作樣地演戲,引來圍觀眾人陣陣叫好。過一會兒大概猴兒煩了,任怎么吆喝就是懶散地癱在地上不動,柱子爺幾鞭子抽得它嗷嗷叫,沖著老頭兒直呲牙,就是不聽使喚。無奈之下柱子爺臉色一轉又央求道:“大圣,您老辛苦啦!今兒當著這么多鄉親客人,您能不能給柱子爺個面子?”那猴兒似是聽懂了什么,雙手撐地一個倒立,把尾巴翹起來,沖著柱子爺亮出了火艷艷的屁股。大家一片哄笑,柱子爺又氣又臊臉憋得通紅,和那猴腚兩兩相映成趣。
還有各種耍把式的、吹拉彈唱的……各自圈一塊地方,都在竭力吆喝炫技,吸引觀眾,看得人眼花繚亂。
有個位置格外顯眼,不是因為有高超技藝或花哨吆喝,反而是過于安靜了,形成強烈的反差。那是個卦攤,黃色的布招子上繡著八個黑字:相面卜卦,測字解簽。有個瘦削斯文的中年男子端坐在那兒,戴金絲邊眼鏡,還穿了長衫,正兀自調教著竹籠里的一只黃雀。申克覺得他挺特別,肖蓮以為申克感興趣,招呼大家:“那兒有個算卦的,咱們可以過去玩兒玩兒。”
肖蓮上去打招呼,稱他作“唐先生”,寒暄了幾句,就介紹幾個人卜算。宋小蓓搶著說:“我先來我先來……您給我相相面。”唐先生扶了扶眼鏡端詳一陣子,緩緩開口:“你這個人吧,額頭窄平,下頜瘦尖,屬于相術中說的天庭不闊地閣陡陷。如果照此看該是前半生貧苦多舛,后半生孤老無依……”他看宋小蓓不屑的樣子,接著又說:“但你生得這顆虎牙扭轉了你面相的頹勢?;⒄撸佾F之王,有翻云行風、氣吞萬里之勢,剛好鎮住了你面相帶來的敗運,反而相克相生,為你的運數帶來好的起色?!?
小蓓慶幸地說:“幸虧我沒把它拔了。那您再幫我看看姻緣?!?
唐先生問了她生辰八字,掐指算算,詫異地說:“我算著你現在的姻緣挺美滿的啊,你還想要什么?”小蓓嘿嘿一笑退下了,老董發現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臉懵:“跟我有什么關系?”
姚渺要測字問姻緣,唐先生給她紙筆,她寫了個“渺”字。唐先生閉眼思索片刻,說:“淚少為‘渺’。渺者,虛無遙遠。恐怕你姻緣的到來難免還要多傷心幾回?!?
老耿聽了老大不樂意,說“我也測字”,拿過紙筆也寫個“渺”字。唐先生瞪他一眼,“你這是‘目’陷‘沙’中,都快瞎了,怎么能看到真正的姻緣呢?”老耿說我倆寫一樣的字兒,怎么批詞不一樣呢?唐先生慢條斯理地說你倆還吃一樣的飯呢,那你能生孩子嗎?老耿氣得想反駁兩句,但礙于肖蓮面子,只好拉著姚渺說:“別往心里去,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
老董覺得好玩兒也選擇測字,寫個“董”。唐先生說沒心是“董”,有心是“懂”,草、千、田、土湊個“董”字,你心有千傾田卻長滿了草,而土是根基、是原本,等到你心里想明白了,你的姻緣也會經過一圈挫折而破鏡重圓。老董聽得似懂非懂,心想會不會是暗示我和肖蓮能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