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涼，雖然有傘具庇護，但是先前的衣裳都已經被打濕，免不了覺得有寒意侵體。

鄭格物也是微微嘆了一口氣，他的數個兒子。

長子鄭布之有才，但是身上的世家味太重，做事有時候只會考慮到利益關系，難成大事。

二子鄭言之紈绔無為，就是養在家中的豬，若非是自己親兒子，鄭格物一腳把他踢到揚城的心思都有。

其他的幾個兒子，有的尚在襁褓之中，有的還在學堂讀書。

終究沒有一個能比得上眼前這個顧紫葳這般通透。

朱紅色鑲金大門緊緊地閉著，就算是顧紫葳也沒有權力都打開這扇門。

而在今天這樣的重要日子里，老世家的家主們也不可能屈從，從側門入內，因此，只能站在這大雨當中等待了。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透，遠處遮天蔽日的大雨當中才傳出來一陣馬蹄聲。

“靖王、漢王到，顧刺史歸府！”

開道的騎兵高喊一聲。

顧府門口的這些老世家的家住們一個個心中五味雜陳。

因為顧清棠終究還是回來了。

蓑衣下的顧清棠神采奕奕，從馬背上躍下后，右手扶著劍柄，左手撫著須髯。

卻沒有去看這些荊州老世家的家主么一眼，而是徑直將目光投向了顧紫葳，道：“崴兒受累了。”

說完，就往前越過老世家家主們，走向了顧府那扇朱紅色的華麗大門。

只見顧清棠從腰間拔出寶劍，蓑衣下的盔甲摩擦聲混雜在抽劍的金屬摩擦聲中，寒意逼人。

鄭格物的后背上，有冷汗在流淌。

不過也并非只有他一人如此，在場的這些老世家家主哪一個不是冷汗如溪。

“父親。”顧紫葳輕聲叫道。

顧清棠伸出厚重的巴掌，拍了拍顧紫葳的肩膀，道：“這些天里，誰蹦跶的最歡？”

顧紫葳心中一顫，看了一眼雨水中的那些老世家家主們，連忙回過頭來，說道：“當然是女兒我最歡快了。”

顧清棠笑了笑，道：“那就好。”

在場的老世家家主們，聽到這句話，心中對顧紫葳的好感立刻就上升到了救命恩人的地步。

心想等這場風波過去以后，自己應該如何來回報顧紫葳。

此時，就見顧清棠放下手中的寶劍，對著顧府大門緩緩跪下，顧紫葳乃至周圍所有人見狀，盡數跪倒在地。

“臣顧清棠大敗楚軍，揚我唐國軍威，特開府們，以抱君恩。”說完，就對著那扇大門連叩三首。

“開府門”他大聲唱道。

門后，幾名部曲早就準備完畢，聽到聲音后，緩緩從內部將大門打開。

十五年未來的顧府大門，今日終于被打開。

遠處，漢王和靖王二人也相繼跪倒在地。

顧清棠看著自家洞開的府們，眼角竟落下了兩行淚水。

十五年，人生又有幾個十五年。

十五年前，他在唐國都城見到了唐皇，相談甚歡。

唐皇道：“今我大唐雖強，但楚國虎視眈眈，終究會成唐國禍患。”

于是顧清棠放下豪言：“請你下賜臣一府，臣愿常駐荊州三十載，只為弱楚。”

如今用了十五年，他在荊州養出了十萬精兵，終于擊敗了楚國。

唐國有一官職，名曰大司空，位列三公之上，只是自唐國建國以來，都沒有人能夠擔任這個官職。

所以人們漸漸地就認為唐國最大的官職便是三公。

可是，如今顧氏府門既開，那么便代表著顧清棠已經成為了唐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空。

唐國沿襲前朝制度，只有大司空才有資格單獨開府，內養私軍五千，權力僅次于天子。

漢王和靖王對視一眼，心中相繼嘆了一口氣。

唐國沒有太子，皇子中只有他們二人被唐皇看中。

這也就是說未來的唐國天子將會從兩人當中選出。

只是，兩人都年輕，在這亂世當中很難真正緊握住權力。

所以揚城大捷，不光是顧清棠成為大司空，統帥天下三軍，文壓百官的籌碼，更是唐皇為唐國未來天子選的護道人。

甚至可以說兩人這次被唐皇派來荊州，并不是為了巡視荊州軍務，而是在讓顧清棠從兩人當中選出一人擇為唐國太子，未來的唐皇。

這事，兩位藩王能看出來，在場的這些老世家的家主們自然也是有人能看出來的。

只見鄭格物緩緩起身，走到顧清棠身側，雙手抱拳，緩緩跪下，道：“草民鄭格物，愿為大人鞍前馬后，不辭余力。”

顧紫葳一愣，她實在是驚訝于這次鄭格物的反應速度。

荊州老世家以鄭格物為首，這是榮譽，也是一把刀。

他要是不首先表明態度，恐怕顧清棠的劍下的第一個冤魂就會是他了。

實際上，顧清棠今日連夜歸程，就是為了血洗荊州城，讓這里徹底成為唐國南方最強悍的保障。

只是被顧紫葳的一番言語巧妙引導，不知不覺中也就忘記了這件事。

“去你小叔叔的府邸，叫他把廚子都叫過來，我要大宴十日。”

這話自然是顧清棠對著顧紫葳說的。

顧紫葳笑了笑，想到自己那位小叔叔養了那么多的廚子，不會就是想到了有朝一日顧府需要這么多廚子吧。

一聽到顧清棠說要大宴十日，這些老世家的家主盡皆面露喜色。

天下之間誰也不愿意在大宴前后殺人，顧清棠自然也不例外。

顧清棠說要大宴十日，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免除了一死。

鄭格物聽到這話，首先表態道：“我鄭家愿出一億錢，為大人犒賞三軍。”

此話一出，在場的這些老世家家主們紛紛表態，有愿意出錢的，有愿意進獻寶物的，甚至還有愿意將自家的莊園劃給顧氏的。

后面的一些家主們見能送的都送完了，竟然一個個都表態要將東西送給顧氏三姐妹。

等到一眾人都進門后，聶迅走到了顧紫葳身邊，道：

“刺史大人果然好手段，殺了這些老世家的家主的頭，只會讓荊州老世家和顧氏直接翻臉，但免掉他們一死，不但免除了這種危險，還讓缺錢的顧氏一下子就腰纏無數財富。真是好手段啊。”

顧紫葳踢了他一腳，道：“還是要走？”

聶迅見顧紫葳有半邊肩膀在雨中，部動畫聲色地將傘往顧紫葳這邊挪了挪，笑道：“當然要走了，刺史大人接下來可是權傾天下的大司空，唐國都不能待了。”

顧紫葳剜了他一眼，看著這個手臂上還打著石膏的同齡人，雙目盈濕，道：“不逼你當上門女婿不就好了。”

聶迅微微一笑，道：“那可不行，都訂婚這么多年了，要不是因為我一直拖著，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這輩子心里再也放不下別人了，所以你得等我，最多五年，我一定騎著北胡烈馬，揚著迎親的旌旗來娶你。”

雨，透過油紙傘，落在了顧紫葳的臉上，和她的淚混雜在了一起。

這時，聶迅用脖頸夾住油紙傘的傘把，騰出手來在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來五顆梅子。

熟透了，所以是黃色的。

他將梅子遞到顧紫葳的手中，微笑道：“這是我種的，你嘗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