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河源路上一輛摩托車疾馳而過,駕車的正是明兮月。
她一身黑色緊身衣,身后背了一個皮質口袋,一頭秀發高高束起,看起來很利落。
摩托車一路不停,馳至南盛城北面的盛口山下。她下了車,沿著主路向山上摸去。幾經摸索,終于找到了君家挖出的墓門。
她躲在草叢中暗中觀察,只見墓門樣式古樸,上面鐫刻的花紋應是古時家族的標記。她不由心中暗喜,好東西啊!
墓門用石塊封住,看來是無法從此處進去了。于是她悄然繞到古墓后方的土丘上,取出一面羅盤和一個卷尺,計算著位置,終于在土丘一側找到一個點。
她踩好了點,把包背在身前,從里面取出一根帶著手柄的直角粗鐵條,形似汽車手搖把,但尾端要長很多。她握住手柄甩了一下,鐵條竟然像折扇一樣打開成很多片,最終攏成一個無底鳥籠形的圓架子。這東西叫做土籠。
明兮月將土籠對準自己定好的點,一扭手柄,土籠飛速旋轉,向地下鉆去。神奇的是,那聲音并不大。等土籠上的豎直鐵條全部沒入地下,明兮月將手柄向上一帶,一大方土就被起出來。如此反復操作幾次,古墓的青磚露了出來,一個規整的盜洞就形成了。
明兮月將一根繩子固定在盜洞附近的石頭上,又從包中翻出一身軟金甲穿上,甲上有八個小輪子分布在她的肩背、腰腿和腳踝后側,名曰輪衣。
最后她帶上一方面巾,將繩子拋入盜洞,便斜躺進去,拽著繩子、叼著手電筒、借著輪衣滑了下去。
她的這套全副武裝,是聶雪親傳,極適合她們這樣的獨行盜。聶雪師承戰前威名顯赫的皇家盜門螺黛堂。后因戰亂,舊王朝傾覆,螺黛堂也被迫解散。聶雪曾在堂中掌管墓中盜門,是玄字輩四師姐,人稱“玄老四”,在探墓一行中享有盛名。螺黛堂解散后,想要將她收歸己用者多矣。她因不愿改投別門而與人結仇,被追殺至窮途末路時,遇到了丈夫明世嚴,后來就有了明兮月這個傳人。
明兮月在探墓方面天賦驚人,下墓時的動作手法連此道老手都贊不絕口。
此時只見她疾速下落,快到洞底時,猛地伸腳一蹬,洞底的墓墻就被踏出一個大窟窿。
她并不著急進入,而是取出一個無蓋的寬口瓶子,里面立了一根蠟燭。她用火柴點燃蠟燭,握在手里,才滑入墓中。
進入墓室后,眼前就是棺槨。明兮月拿手電掃了一圈,確認沒有危險,就把手中的蠟燭瓶子放在墓東南角,疾步走向棺槨。她拿出鑿子將棺木撬開,取出一個正方形鐵塊塞入棺蓋和棺身之間的空隙,然后將一個旋鈕插入鐵塊的小孔內,轉動旋鈕。
只聽“啪,啪”的聲音響起,鐵塊中原本橫疊的一些小鐵柱紛紛彈立起來,鐵塊隨之漸漸“長高”,最后將棺蓋撐起三尺有余。
這是她自己的造的玩意兒,起名“棺鼎”。
看著棺木中被珠光寶氣簇擁的骷髏墓主,明兮月倍感親切。
隔著面巾,她笑容可掬道:“大哥,打擾了,小妹是個懂規矩的人,您身上的衣物,我一概不動。可看您這樣子,應該是早已前去往生了,這其余的陪葬俗物也就沒啥用了,小妹我呢,就不客氣了啊!”
正當她啰嗦完,罪惡的小手伸向棺木內時,就聽一個男聲道:“小丫頭,我家的東西,你也敢拿?”
明兮月以為是墓主復活,嚇得連連后退,“大哥,這都幾百年了,你還沒死透啊!”
“噗嗤!”
明兮月聽到這一聲輕笑,才明白墓中還有別人,她按兵不動,用余光一瞥,發現左側墓室內門處站了兩個男子。
確定了他們的方位,明兮月迅速蹲下身,素手一伸,兩枚細小的鳳尾銀針向著兩個男子的位置飛去。
同時她一個筋斗翻到自己的盜洞處,順著繩子飛快爬了上去。出來后,她老不及細想,飛奔到山下,騎上摩托車就跑。
當她回到家,聶雪在她房間等她,“怎么樣?”
明兮月氣喘吁吁,“有人埋伏在那里,我被發現了!”
聶雪緊張地走到窗邊,從窗簾邊的縫隙向外瞧,外面空無一人。但她還是隱隱有些擔心,“有人跟著你嗎?”
明兮月正六神無主,“我不知道啊。”
君慕朗在帳篷里坐著,一個親隨為他頸上的一道細小傷痕消毒。旁邊的郁直還在昏睡。
他捻起一根鳳尾針,唇邊泛起玩味的笑,“跟上去了嗎?”
“少爺放心,已經確定了方位,很快就能查到身份。”
原來君慕朗為了能招攬到探墓的行家里手,以墓作餌,蹲守其中,最終等來了他想要的人才——明兮月。
今天是周六,明家人都在家休息。
明世嚴正在客廳看一本解剖學的書,聶雪在挑選衣料,明兮月和明兮日在旁邊下棋。
門外傳來敲門聲,“明兮月小姐在嗎?有您的包裹!”
明兮月奇怪地開門,一個郵遞員將一個盒子遞給她。她簽收之后,轉身回屋。
她抱著盒子邊走邊拆,到了客廳,她打開盒子往里一看,嚇得趕緊蓋上。
明世嚴見她神色緊張,問道:“什么東西?”
明兮月連忙說:“沒什么,女孩家的東西啦。”
聶雪見她心虛,便說:“我給她買的貼身衣物。”
明兮月尷尬地一笑,趕緊回了屋。聶雪也跟著進來。
一根繩子,一個瓶中燭,一個棺鼎,和兩根鳳尾針。聶雪和明兮月看著盒子里的東西,心中均是咯噔一聲。
完蛋了!
母女倆心驚膽戰,卻又不敢聲張。
就這樣挨到了周一。明兮月如往常一樣去上學,然后放學。夕陽中,她和李若琳一起走出校門。發現一個相貌英俊的冷峻青年正盯著她,她猶豫了下,跟李若琳說:“若琳,你先走,我一個叔叔來接我。”
李若琳離開后,那個青年果然走過來,“明小姐你好!我們少爺想跟你聊兩句。”
“我跟你們沒什么好聊的。”此時的明兮月與平日的柔弱大相徑庭。她知道,和這些人打交道,氣勢不能輸。
“明小姐,請你三思,我們對您和您的家人已經非常了解了。”
明兮月自然知道這一點,自己收到的包裹和校門口出現的這個人,早已說明一切了。
她冷然盯著眼前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青年,“聊可以,不過我警告你,我也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
“這個,您可以跟我們少爺說。”
明兮月跟著他走到一輛小轎車前,青年為她開了門。只見后座上坐著一個帶著墨鏡、西裝革履的男人,約二十幾歲。那男人看到她,棱角分明的唇邊泛起笑意,沖她揮了揮手,又輕拍身邊的車座,示意她坐進去。
明兮月淡定地上車,那青年給她關了車門,自己坐到前排主駕駛上。
明兮月注意到這兩個男子頸上的細小傷痕,便知道他們便是那晚墓中之人。
“明小姐,幸會!在下君慕朗,君家的少主。”君慕朗伸出手,明兮月冷漠地看他一眼,沒有搭理。
似乎早就想到明兮月是這種反應,君慕朗很自然地收回了手。
明兮月轉頭看著車窗外,冷冷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真沒想到,堂堂君家,竟也干這種陰險勾當!說吧,你想怎么樣?”
君慕朗愣了一下,沒想到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竟能這么強硬。
他笑道:“明小姐不愧是玄老四的女兒,直爽得很。那君某就開門見山了,明小姐的本領我十分欣賞,想聘用你做我君家的私用探墓專家,每次探墓所得兌現后,你都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傭金。”
明兮月早就猜到他們打的是這樣的主意,譏諷道:“看來君少爺是真外行啊,我有本事盜,也有路子賣,為什么要拿你那點可憐的傭金?”
“嫌少?這樣吧,我君家惜才,我與明小姐又投緣,百分之三十如何?”
明兮月呵呵一笑,顯然還是不滿意,“你君少爺若是小瞧我,自可以找我母親,或是直接找螺黛堂去談,我一個小丫頭實在不值得您多費口舌!”
君慕朗輕笑,“我怎敢小瞧螺黛堂的弟子?只不過螺黛堂堂口重開不久,又在千里之外,咱們何必舍近求遠呢?而且對明小姐而言,在君家的庇護下,豈不是更加便宜行事?”君慕朗一語雙關,提醒她螺黛堂現在可庇護不了明兮月,而君家才是她可以依托的靠山。
但看明兮月神色,似乎仍不為所動,他只得加大籌碼,“緣分啊,真是奇妙!我與明小姐意外相識,竟發現你家住在我君家投資的住宅區,令尊工作的醫院也恰好是我們君家的產業,哦對,你在盛陽高中,你弟弟在盛陽二小,那也是我......”
明兮月霍然轉頭打斷了他,“你,是在威脅我嗎?”
君慕朗原本打算嚇嚇這個小姑娘,不想她竟是這種被觸碰了“逆鱗”的森然表情,一時間對明兮月刮目相看。
他摘下墨鏡,坦然與她對視,一雙好看的眼睛毫不掩飾對她的欣賞,“百分之三十五。”
明兮月凝視他良久,最終低頭道:“百分之四十,少一分都不行,反正漂泊四方的日子我也習慣了。”
君慕朗看著她突然傷感的樣子,心中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緒,“郁直,拿合同。”
明兮月下車后,看著手中的合同,口中嘲諷地嘟囔著,“老男人,看在你長得還不錯的份上。”然而被汗水打濕的后背出賣了她此時的淡定。
此時她只想回家,找媽媽。
車中的君慕朗看著她的背影,唇邊的笑容逐漸明顯。他一直認為女人的魅力就在于好騙。但明兮月這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卻讓他感受到來自聰明女人的吸引力。
他已經察覺,剛剛這個妮子不知不覺中影響了他的情緒,掌握了主動,使得本來百分之三十的預算,硬生生加到百分之四十。
“這女孩兒,有意思,阿直,把我的教籍辦過來。”
別看君慕朗這玩世不恭的樣子,他少時可是正經出國學過軍事專業的,回國后戰事結束,他便舍棄了本專業,突發奇想地辦了假身份,跑去南盛中心高中去做了兼職的外文老師。美其名曰為君家發掘各類人才,實則是為了漂亮的女老師和清純的女學生。
“少爺,您不是答應了老爺,不再與女人糾纏了嗎?”郁直語氣中帶了憤憤不平。
“阿直,”君慕朗深深看了郁直一眼,轉而嬉笑道:“最后一次!”
“兮月,你怎么能答應她呢!”聶雪拿著合同,又氣又急。
明兮月挽著聶雪道:“媽,合同我都看過了,我只需要為君家工作五年,在此期間他們培養自己的探墓人,之后我們就各不相干。況且,我看君慕朗出價謹慎,不像是在誆我。”她看聶雪欲張口反駁,“我知道您想要說什么,咱們不能再麻煩大師伯了,這一次就讓女兒解決吧。”
“傻孩子,我是怕你吃虧!”君家的口碑聶雪打聽過,倒是不錯,但她怕的是自己的女兒像她當年那樣......
“媽,你放心,君家要是敢動歪心思,我就讓他們在墓中,有去無回!”
聶雪看著女兒堅決的眼神,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