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事于人漸有涯
- 申瑞瑾
- 10字
- 2020-05-06 18:25:17
第一輯 花事于人漸有涯
看荷
看荷,仿若只是夏日必赴的一場場盛筵。
紅的、粉的、白的荷,全像天鵝般伸著頸,在南普陀寺,在富厚堂,在柳葉湖旁的池塘,在所有適合荷生長的地方,裊娜著,纖弱著,盼望著,出塵不染著。
常幻想小區(qū)也有一池荷,我每天去陪她說說話,領略她初綻時的羞怯、怒放中的恣意、殘局間的不懼。她如舊時優(yōu)美的女子,無論誰走過,都低首做著女紅,始終保持亭亭的姿態(tài)。
“田田八九葉,散點綠池初。”初長成的“翠錢”,有人會去探訪,有人會不著急。最被惦記的,往往是盛夏那一池清麗及半池荷香。夏荷,總讓人在不卑不亢中,生出些許莊重與自持,讓人在一縷風過后,恍若入了池塘。秋葉寥落時,人們大都以為荷不在了。他們并不知,殘荷會堅守在池塘,化成一種清冷與決絕,直至來年要騰出空間給新荷才被清理。間或有畫畫的人,背著畫板去探訪,在白紙上勾勒殘荷的姿態(tài)。更多的人只在不經意間,偶遇花期已過的荷塘。彼時,可能會有心悸,有隱痛,有悲涼,才走遠的夏會驀然間又回到心頭。
新建的夏荷,常是那般突兀地轉回。
遠在市郊的新建,是一個鄉(xiāng)。幾丘田過去即荷田。遠遠可見深深淺淺的粉荷,熱熱鬧鬧地在荷田里。我常恍惚自己也在荷田中,但哪一朵才是我呢?我不止一次見著采蓮子的婦人,“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我的目光,是在撫摸荷花,更是在蓮蓬上飄搖。我總想著,蓮子可著急蹦出來呢!
新建的荷,不如池塘的荷雅致與詩意,只似農家的新媳婦,飽滿,光鮮,大大咧咧,無拘無束。不知始于何年,不曉得是哪位過客,一傳十,十傳百,招引無數(shù)城里人來到荷田。荷田最喧鬧的日子,大概也是它最孤獨寂寞之時。荷田綠海,自此擔負的重任,不僅僅是結蓮子。
荷田每年變換著模樣,有時成片,有時一壟。有一回,我明明在田埂邊站著,卻不知不覺潛入了荷田深處。我看見自己被荷葉掩住半邊臉,卻努力踮腳、翹首,只為裝作與你不期而遇。
你每年都來,拿著單反相機,圍著荷田,把鏡頭拉遠拉近。我并不曉得,你能否看到被荷葉有意無意藏起來的我。你在荷田邊流連,我在烈日下苦等。我終于累了,你來不來去不去,你有沒有瞥見我,甚至,你的鏡頭里有沒有我,都不重要了。
你也許會再來,在清晨或午后,或者在來年。許是一個人,或是一群人。你溫暖的目光仍會掃過荷田,定格在某一朵。那一朵可能依舊不是我。而我一如從前,藏在荷塘深處。
秋來,你不會來;秋去,我早已老去。你可能在某個寂寥的秋日,不經意遇到另一池荷。彼時,我在荷塘一隅潸然淚下,只為這一生,可能都只是我遇見你。
而年少、盛年乃至暮年,我始終愿是一朵荷,一朵可能被你輕輕忽略的荷,一朵和別的花一樣,有過完整一生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