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頭，真名蘇穆凡。他青年時也是少年天才，拜入易河書院，修習御獸技藝。本是前途一片光明，是家族的榮光和希望。后因族長牽扯進政治漩渦，滿門抄家，族人盡皆流放。而他，也受其牽連，失去了在書院修習的資格，淪為了易河城外的牧者。

晃蕩百年過去，如今他已蒼老。空有一身筑基修為，卻不料頹敗至今，不滿兩百歲的年紀，臉上卻滿是遲暮老態。好在以他學來的技藝，用于放牧，如今也是易河城最大的牧戶，供應著易河城所需的牛羊。只是這終究不是最初的理想。

如今收留了兩個牧童，實在是可憐他們，想起自己悲慘的過往，要是看著他們餓死或是葬身獸腹，他于心不忍。

他落戶在城外一座小山谷，這方圓十里的草場，都是蘇穆凡的牧區，每日都需要打理，數千只牛羊，那是他的財產。牛羊身上的鐵甲，用作煉器原料，身上的肉更是不可或缺的食材，有著強基健身的靈效。而這精鐵牛，鐵蠻羊是他獨有的異種，是數十年的心血。無人可以復制的培育方法，只有他會。

一名筑基修士養殖牛羊，這在澤云大陸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這片大陸，七國分領，經歷了數萬年的發展，已經沒有凡人一說了。

沒有靈根的凡人，比極品靈根還稀有。

但大多數一輩子只有練氣期的修為，也就注定了一些高等職業是無法從事的。比如蘇穆凡養殖牛羊，就必須筑基期的修為，還要精通御獸，不然看管不住牛羊，只會白費功夫。

且說，曹沐晨兩人成了牧童之后。曹沐晨就負責每天配制牛羊的飼料，飼料是牛羊日常的吃食，一般都是數月才放一次牧。這一頓飼料夠它們消化個三四天。畢竟是蘇穆凡的獨門秘方，自有他的奇效。這工作也不算多幸苦，就是拿足夠的食材量，按合適的配比，倒入蘇穆凡的大爐中，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只是這量確實有夠驚人的，光是搬運，對他一個沒有修煉的凡人來說，就是扎扎實實的苦力活。

而趙欣露比他輕松些，有了她，蘇穆凡也不再需要用清水咒洗衣服了，統統交給她。她還需要做的就是做飯刷碗，然后陪著曹沐晨去喂牛羊。

好在她在做飯一事有些天賦，做的飯菜還算可以，沒有惹來蘇穆凡的厭惡。只是牛肉羊肉都堅硬無比，她根本沒有力量分解。蘇穆凡就給了她一套靈廚，從此就是做飯一事就屬于她了。

這樣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三個月。

這天晚上，蘇穆凡把曹沐晨叫來跟前，道：“沐晨啊，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你是有靈根的吧。”

“是的，蘇爺爺。您說我有著雷靈根。”在經過最初的陌生之后，他們相互間也認可對方，自然稱謂上也有變化。以蘇穆凡的年紀，足以擔當起這一聲“蘇爺爺”。

蘇穆凡供他們吃穿，也只是要他們做些簡單雜事，時間越久，他們越是感恩。他倆自從穿上蘇穆凡給買的衣服后，那身校服就洗得干干凈凈地收了起來。

那是他們來自地球的唯一證明，他們一直記得當初說過，是還要回家的。

“我今天進城，得知那易河書院將準備今年的招生了。我打算把你送進去。”蘇穆凡通亮的雙眼盯著他的眼睛看。

“啊？真的嗎？我也可以去修行了嗎？”這三個月也見過蘇穆凡飛天遁地，施展神通的模樣，自然是非常向往。

他又有些猶豫：“蘇爺爺，那露露她怎么辦。她就真的只能當凡人嗎？”

蘇穆凡嘆了口氣，道：“我也沒有辦法啊。靈根一事，古往今來都是天生天賦。沒有人能更改。以前有為凡人強行開辟經脈，最后不是爆體，就是經脈盡斷，成為不能動彈的廢人。這逆天之事，就從未有過成功的例子。”

曹沐晨也不再糾結，當即磕頭道：“晚輩沐晨，拜謝蘇爺爺的再造恩情，將來修煉有成，必定舍命報答。”隨后三聲重重響頭。

蘇穆凡道：“你也算有這份心。老夫我無兒無女，宗族分崩離析，父母不足所蹤。我只望你別覆轍我的老路。”說罷已是淚眼婆娑，這破碎的理想，是他一輩子的傷痛。

曹沐晨感動到無以復加，當即眼淚狂流。他跪在地上道：“爺爺，以后我們就是您的孫兒孫女。我和露露做您的孫兒孫女。”

“好，好。”蘇穆凡老淚縱橫，撫著曹沐晨的頭，他頓時心里有了慰藉。

“不過你也別高興地太早了，易河書院有著嚴格的考核，通過了才可以去修行。”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蘇穆凡揮手把他送了出去。

曹沐晨收拾收拾心情，回了自己房間。這個時候還點著油燈。只見趙欣露端坐在那里，看著一本古樸的傳記。

那一瞬，又讓曹沐晨仿佛回到了那雷電交加的晚上。她端莊的姿態，是那樣熟悉。現實還是沒有擊垮她，在每天幸苦過后，她依然學習的那樣認真。他還是喜歡這樣的趙欣露，這才是他喜歡的趙欣露。

傳記是蘇穆凡給她的，名為《澤云大陸異常見聞錄》。里面涵蓋了澤云大陸的奇珍異草，各類靈獸，天才地寶等。本來這本書是蘇穆凡給曹沐晨看的，讓他學習這些基礎常識。但是曹沐晨把它給了趙欣露。趙欣露就讀了其中的故事，再講給曹沐晨聽。這就是他們的睡前故事。

這間雖然是茅草搭的屋，但是有著蘇穆凡的陣法加持，遮風擋雨足以，非常牢固。屋內倒也簡單，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面鏡子，兩張竹床。一應簡易家具都是他們兩個人自己做的。那可都是他們兩人的心血。

即使這樣，曹沐晨始終堅持著底線，趙欣露也沒有逾矩，三個月來，兩人做的最親近的事就是相互牽個手，靠靠肩膀而已。

“你回來啦！”趙欣露看到窗外站著的曹沐晨，展顏笑道。

熟悉溫潤的笑顏，驅散了他所有的負面情緒。每當有她在，曹沐晨不管做著什么，都特別起勁。

曹沐晨推門而入。

“怎么樣？今天又有什么收獲？”曹沐晨坐在對桌，一手拄著面問道。

趙欣露眼睛滴溜溜轉，嘴角輕笑，道：“今天嘛，這傳記上寫著我們所在的楚國，有著一種獨有的天地靈物。生于陰，長于陽，集日月精華，吞吐天地靈氣化生而成，是為陰陽草，一半金色，一半銀色，美麗非常呢。傳記上還說呢，這陰陽草因為化生陰陽，效用無窮，可治百病，解百毒呢。只是它，千年難得一見，生長環境太苛刻了。一陰一陽，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不行……”

“露露，那你喜歡嗎？”曹沐晨柔聲問道。

“干嘛，你要采來送給我嗎？”趙欣露眨巴眨巴眼，“才不要呢，我身體健康，也不需要修煉。再說了，那種天階天地靈物，不是有強大靈獸守護，就是有強者爭奪。你就算看見了，也不許采，知道嗎？”

曹沐晨笑了笑，隨后又沉默了許久。他道：“我要走了。”

“去哪里？”

“去易河書院。蘇爺爺要送我進去修煉。”

“那你要好好學，努力修煉，不要辜負了蘇爺爺的一番苦心。他對我們很好，愿意收留我們。你有靈根，更不能耽誤。以前就不怎么用心讀書，現在你就要努力修煉了。我們還要回家，沒有強大的修為是回不去……”

曹沐晨耐心地聽著她叨叨，很久沒有人在耳邊這樣叨叨自己了。雖然只是三個月，但這三個月仿佛三個世紀般久遠。這一刻，更是勾起了對老師，父母的回憶。他們就是這樣，每天叨叨自己，從不嫌煩。

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趙欣露得知自己沒有靈根，注定是凡人一生的時候，趙欣露就話語多了起來。不像是以前那個冷漠冰冰的文靜少女。不過在曹沐晨看來，這樣的趙欣露更加親切可近，身在這樣一片陌生世界，兩人也只有緊緊相擁，才能消除那種與世格格不入的孤獨感。

“你越來越漂亮了。”

趙欣露不戴眼鏡，眼睛靈光動人，眉目清新秀麗，鼻梁高挺，薄薄嘴唇泛著光澤，長長的黑發直順地披在后肩。一襲白衫的她，散發著純潔氣質的魅力。不穿校服的女孩，原來可以這么美！

曹沐晨終于忍不住，再次出聲打斷她，道：“我喜歡你。”

“我知道。”趙欣露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會抵擋不住那眼神中蘊含的熾烈。

“我喜歡了你三年，你的每一個習慣動作我都知道，我都記得。每次放學回家，我都會跟著你后面不遠。你喜歡的顏色，我也知道。是白色和紫色。我知道你不喜歡和別人講話，也知道你熱愛學習，想考好大學。我也愿意等，愿意努力學習，爭取考和你一樣的大學。其實，我也不知道喜歡你哪里。或者，你哪里我都喜歡。可能別人不是那么喜歡你，但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一見鐘情。在這世上，我比不了別人優秀，但是我可以比任何人都要喜歡你。”

趙欣露震驚于他這番表白，白凈的臉蛋兒羞紅一片。不知該如何回話的她，靜默了許久。

她抬頭直視曹沐晨，終于不再退避，“沐晨，這三月看了許多書，我心里清楚我只是凡人，無法修行，將來只會又老又丑。也許你是二十多歲的帥氣男孩，我可能就已經是老太婆了。在蘇嶺，我可以考大學。在這里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是。我是個只能洗衣做飯的傭人。我配不上你。”漸漸說著聲音大了起來，也沙啞了起來，混含著眼淚，控制不住地伏在桌上啜泣起來。

她在這里相當自卑，巨大的落差讓她承受不來。

她恨這場穿越，因為把她本來美好的生活全都給毀了。

曹沐晨心里清楚，自打得知自己擁有靈根，而她沒有，這就成了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中。倒不是說她會嫉妒，而是她沒有在這個世界生存的資格。那是多么的悲哀。來自同一個地方，曹沐晨自然能理解她的心情。

他伸手想要安慰，但看趙欣露哭的傷心。心里更覺得過意不去。當即就道：“只要有我，我就一定對你好。我不管我們壽命多長，哪怕就是你老了，我也會一直陪著你。永遠都不嫌棄。你還記得我們說過的嗎，要回家。要一起回家。這輩子，我就對你一個人好！”

漸漸地，趙欣露不再哭了。曹沐晨頓時覺得，她哭的樣子也有那么幾分可愛。便忍不住用手去擦她的眼淚。她沒有抗拒，只是咕隆了一句：“你洗手了沒有？”

“啊……洗……洗了啊！”

隨后這件茅草屋又悄咪咪傳出兩人的“嘿嘿”笑聲。

蘇穆凡自然是對這一切盡收眼底，欣慰地笑了笑。

果然這孩子心思單純，看來洗刷蘇家之恥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