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第三天,安平和歐陽鑫按照風俗回到了王家堡,這叫“回門”。新女婿上門,這消息在小小的王家堡一下子傳開了。孩子們一窩蜂的跑來吃喜糖,男人們結(jié)伴同行來討喜煙抽,女人們一撥撥的過來看新女婿說些吉利話……安家的小兩層居門前熱鬧非凡。大嘴拉著安平噓寒問暖。問她這個學期教初中幾年級,她家的大噶子上初一了。安平說:“嬸嬸,我這邊還忙著沒去學校。具體情況我要明天開學后才知道。”“嬸嬸知道,要是你帶初一的話,幫忙把噶子放你班上去。嬸嬸也想他好好念書將來跟你一樣有出息!”安平說:“好的,嬸嬸,我盡力。”大嘴千恩萬謝的走了。大嘴走后,村里又陸續(xù)來了幾個家長,都是娃升到鎮(zhèn)初中了,順道來求關照的。安平哭笑不得,這教學工作還沒開始的,事兒就先來了。沒錯,這就是農(nóng)村的現(xiàn)實。誰家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老師關照?天下父母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學有所成?
村長安海是安平的遠房叔叔。他來的時候有點晚,跟安爸安媽寒暄幾句就說有事先走了。安爸就拉住自己的兄弟讓喝幾杯酒再回去。安海幾次欲言又止,后來架不住主人家的熱情,終于說了出來:宋大川在鎮(zhèn)里的出租房里割腕自殺了。這不,王熙打電話過來說要把他尸體裝回村里,入土為安。宋家在村里是小姓,大川是獨子,倆兒子還小,王熙又挺著個大肚子,這事得村長安海幫忙安排請村里人忙活一陣子。
王家堡有不成文的規(guī)定,客死他鄉(xiāng)的人不能將尸體裝進村,更不得放入自己家里停放。得在村口某個空曠的地方搭個臨時棚子暫時停放。大川年齡不足三十歲,是典型的“短命鬼”,也不得停尸過夜,得在下午馬上出殯。這是個大工程,時間又趕得急,村里人每家每戶都得去人幫忙。安平家里有喜事,家庭成員不宜沾這晦氣事,所以安海不打算告訴他們家的。
安平自小就跟王熙玩得好,聽說這檔子糟心事心里也難受啊。大川生下來命苦,所幸自己還算爭氣,模樣也長得好看,才被初中畢業(yè)在家務農(nóng)的小熙看中成了個家。
日子剛剛有點起色,誰知老天爺又跟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工地上失足掉落成殘疾,工地老板付了點醫(yī)藥費看到大川要死不活的,知道根本無力賠償,直接失蹤了。
一個勤勉的青年突然成為一個等吃等死的廢人,這心里的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他的壞脾氣更是把王熙從最初村里人的風言風語一步步推向事實。現(xiàn)在肚子里都有了別人的種了,自己成了真正的王八羔子。小熙知道大川早就有一死了之的心思了。王熙母子對他一直有所防范,就怕他想不開做傻事。說句難聽的話,癱瘓在床的男人,想死都不容易。
這不,一大早王熙去店里了,倆娃去上學了,王熙母親去菜市場買菜了。出租房里就剩下他一個人在家。他從床上摔到地上,又用手支撐著爬到餐桌前,用力掀翻了桌子,拿起了一把水果刀……等岳母娘買菜回來,只看見滿地都是血,整個屋子里散發(fā)出可怕的血腥味。救護車來了又走了,醫(yī)生檢查說失血過多,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跡象。
大川死了,王熙一直在他尸體旁喃喃自語:大川哥,你為什么還是想不開呢?你死了倒好,一了百了。我怎么辦?孩子怎么辦?
安爸還是去幫忙了。安平也叫父親給帶了個大紅包去。她在手機上安慰小熙節(jié)哀順變。也不敢多說,說多了影響自己的心情。歐陽鑫明白老婆的心情,一直在逗她開心。但安平腦子里一片混沌,眼前一會兒是陳蕓跳樓自殺的血腥場面,一會兒是自己想象的大川倒在血泊中的畫面……她怎么也笑不起來。
這頓飯很快吃完了。大家都不怎么多說話。吃完飯之后,安平和歐陽鑫就驅(qū)車去市里了。馬上開學了,安平有好多事情得準備一下。歐陽鑫已經(jīng)如愿調(diào)到市里銀行上班。他們得先去市里租套合適的房子安頓好。
通過網(wǎng)絡58同城和中介租房是最省事的。他們看了幾家房子都不太滿意。有的房子太舊,有的面積太大,要么光線不好,要么就是樓梯房不適合孕婦出入。最后他們看中了一套70平米的兩室一廳小公寓。電梯房16樓,是一對小夫妻的婚房。因為夫妻長期在外地工作,基本沒怎么住過。家里的電器一應俱全,裝修風格格調(diào)清雅,安平比較喜歡。于是就聯(lián)絡了鐘點工打掃,他們自己去買了些日用必須品和床上用品,總算安頓了下來。
從鎮(zhèn)里的學校到市里還是有些距離的,開車有半個鐘的車程。所以,要么安平下班坐班車回出租房,不然就是歐陽鑫下班后開車去接老婆回來。周末時,兩個人可以一起睡個懶覺,吃完早餐后攜手去樓下超市里逛逛。買菜回來后歐陽鑫笨拙的給安平燉營養(yǎng)湯,安平則躺在沙發(fā)上聽些輕音樂進行胎教。安媽媽有時會帶上雞鴨和自己種的有機蔬菜過來照顧他們兩天。偶爾歐陽鑫爸媽也會開車過來陪他們小住倆天。跟別的小夫妻一樣,他們的日子過得忙碌而又充實。
宋大川的墳頭長出青草的時候,王熙分娩了。如龔總所愿,是個可愛的男孩。孩子降生的時候,龔總連同他的父母親,王熙的母親都在候產(chǎn)室門外守著。王熙以為自己可以母憑子貴,自然也是滿心歡喜。孩子出生證明上父親一欄赫然寫著龔姓,孩子理所當然的也姓龔。一個星期后,王熙帶著孩子出院時才突然犯難:去哪坐月子呢?王家堡肯定不行,出租房太擠了不方便,去龔家?但龔家會讓母子倆進門嗎?開車來接的自然是孩子的父親,老龔。小熙有片刻的期望可以回龔家,但龔總直接給她帶到了另外一處出租屋。比以前租的房子寬敞些,還有個小陽臺。“叫你媽和倆孩子一起搬到這里來住吧,一家人也互相有個照應。我給你轉(zhuǎn)了5000塊錢生活費,這個月店里的事不用你費心了,你就安心帶好孩子。”王熙聽到心里想哭。自己本來也不傻,也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如今卻落得個不倫不類。于大川,她是逼死他的間接兇手。對孩子,她不是個好媽媽。對老母,她更是一個罪人。老人家一大把年紀了還得幫她照顧孩子,打理家務。而且,母親還得忍受鄉(xiāng)鄰們的指指點點。自己沒步入龔家半步,孩子卻已經(jīng)生了下來……想到這里,眼淚就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大滴大滴地掉下。真的是一步走錯步步錯!只后悔當初沒有聽媽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