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慕雄看著低頭正在吃飯的楊斌，心情變得更加復雜，將他帶到自己身邊的這些年來，他的心思自己一直捉摸不透。

“你覺得在山莊里的日子怎么樣？”楊慕雄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他得弄明白，為什么這小子要背叛自己，“跟你從前在家的日子比起來，是好還是不好？”

這話問得蹊蹺，楊斌雖然低頭還在喝粥，眼睛卻轉了又轉，低聲嘆道，“如果不是您將我帶到這里來，恐怕我一輩子也只是留在那個鎮子上，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像這樣豐盛的一頓早飯，只怕這輩子也吃不上。真的要好好謝謝莊主，不對，應該是謝謝叔父才是。”

聽他這么說，楊慕雄的心頭不由得一沉，他果然還是在恨自己，可是為什么？他想不明白，謀劃了那么久，費了那么大的力氣，都是為了楊斌的將來，他為什么要恨自己？

“不過這山莊里的日子，雖然過得快活，能吃香的喝辣的，卻也過得膽戰心驚，什么人都要防著，說話、做事都要萬分小心。叔父，你覺得在這里的日子，快活嗎？”楊斌抬眼看著楊慕雄。

楊慕雄嘆了口氣，“我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可把你帶到這里來，是為了你的將來。哪有父——哪有家中的長輩，看著自己的子孫受苦的？”

楊斌苦笑著搖了搖頭，“是嗎？那我還真的要謝謝叔父的一片好心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怪的，就連神色也透著幾分古怪。

“我這輩子是沒有什么指望了，就只盼著你能出人頭地，將來能替我們楊家光宗耀祖，不不枉我費那么多的心思栽培你了。”

“所以，要不就說謝謝莊主的一番苦心。這市面，我見過了。將來怎么樣——只能看老天是不是開眼了對遼？”楊斌的嘴角帶著一抹淡得幾乎看不過的笑容，不過，怎么聽他這話都有點兒陰陽怪氣。

房間里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尷尬。楊慕雄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一時間卻找不到什么話來安慰他。

“這些年來，我對你怎么樣？”楊慕雄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一臉嚴肅地看著楊斌。

楊慕雄沒有出聲，他覺得今天的楊斌怪怪歸，難道是他已經聽到了什么風聲，所以有所準備？不過他很快否定了這種想法。

“叔叔自然是待我極好的。如果不是叔叔的話，恐怕當時我跟著李夫人風餐露宿，說不定早就沒命了。”楊斌的臉色發白，說話的聲音里也帶著一絲顫抖。

一提起這件事情，楊慕雄的心頭就多了幾分恨鐵不成的氣憤，他嘆了口氣，“當年如果你能好好呆在李翠珠的身邊，踏踏實實地跟著她，我今天又怎么束手無策？”

“那都怪我咯？”楊斌的臉上多了一絲譏諷的表情，“也難怪，叔叔最擅長的不就是把罪過推到別人的身上嗎？”

“難道不是嗎？我記得那時李翠珠很器重你，而且有心想要把你培養成心腹，可你都做了些什么？”楊慕雄無奈地嘆了口氣。

楊斌卻是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那我還真應該說抱歉，不應該辜負了叔父和嬸娘的一片苦心了。”

楊慕雄的心頭一沉，果不其然，這小子真是不成器，那么一點兒苦都不肯受，怎么可能擔起大任？他嘆了口氣，看了看楊斌，“你還是在怪我，當初讓你飽嘗不奔波之苦嗎？”

“我沒有那么說。”楊斌慢條斯理地將一盤子的咸菜全倒進自己的碗里，“莊主難道不覺得，讓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東奔西走，有點兒太不近人情了嗎？”

楊慕雄的心猛然往下一沉，果不其然，自己多年的心血，還真的是白費了。這個家伙，終究還是負了自己的一片心血。

“當年我年輕的時候——不對，應該說是我很小的時候，就走出了那個地方，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罪？跟當年我受過的那些罪過相比，你這一點兒小小的苦笑，又算得了什么？”楊慕雄嘆了口氣，原本他還抱著那么一絲希望，不過現在看起來，的確是自己想太多了。

“哦，這么說起來，我還真的要感謝叔父用心的栽培啦。”楊斌的嘴角多了一抹冷笑，他淡淡道，“可惜，我讓您老人家失望了。”

楊慕雄沒有說話。連他自己都不太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有一點兒是可以肯定的，楊斌恨自己。

可他卻想不明白，那恨究竟是從何而來？再怎么說，自己名義上都是他的叔父不是嗎？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么說起來，終究還是我錯了嗎？是我錯了嗎？難道是我不應該——不應該把你帶到這里？你寧愿過寄人籬下的日子，也不愿意來這里？”

“寄人籬下？現在我才是寄人籬下好不好？叔父你是喝醉了，在這里說胡話嗎？”楊斌的嘴角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人都說，狗不嫌家盆，兒不嫌母丑。我還是很想念當初在家的日子——雖然是粗茶淡飯，卻也很幸福。叔叔，這些年，你過得幸福嗎？”

說到這里，楊斌猛然間抬起我頭，將碗里的粥一口氣喝盡，隨后又舉手給自己盛了一碗，低聲嘆道，“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娘總是會熬小米粥給我喝，那時的我，餓得皮包骨頭，但是每天晚上，娘都會唱曲哄我睡覺。”

怎么可能？楊慕雄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覺，難道那個虐待楊斌的女人，他居然還記得？不可能的，那時的他，還是個孩子，怎么可能會記得？

“后來我娘死了，聽說叔叔好功夫，一刀就把她殺了。然后又給了我爹一大筆錢，又讓他娶了一個新老婆，也就是我的后娘。”楊斌喝了兩口粥，大大方方地將那些菜都劃拉到自己的碗里。

看他的樣子，分明就是有恃無恐。果不其然，楊慕雄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這小子，居然早就對自己不滿了。

“這么多年來，你一直都在恨我？一直都在恨我對嗎？可是我為什么？”強壓住心頭的怒火，楊慕雄戰戰兢兢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恨？你親手殺了我母親，你覺得我不敢恨你嗎？”楊斌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碗，雙眼幾乎是噴火一樣地瞪著楊慕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