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壯士百戰返 怨仇一念間
- 槍掃乾坤
- 白沙游子
- 6809字
- 2021-02-24 15:47:17
回營路上,吳升將自己被龍卷風卷走,越過燕山,掉到雁門關南邊,正好被運糧的玄武營第二曲的魏齡小隊解救的事情告訴了徐飛。隨后魏齡小隊將“撿獲”襄武營士卒的事情報了上去,在前天,都護湯允愷親自在演武場接見吳升,大大嘉勉了一番,同時提拔為什長(也就是小隊長)。由于襄武營編制已經不存在,便讓吳升進入玄武營。
今天,正好吳升小隊奉命到雁門關西側修補下水井,卻沒想到這個下水井側有個凹陷進去的山洞。吳升一時好奇,便帶隊進去摸索了一番,發現是個死洞。正待出去,便聽見徐飛隱隱約約的呼救聲。于是吳升叫人找來夯城墻的大石錘,幾下就砸開了這堵墻,救出了徐飛。
吳升說完,興沖沖地又道:“飛哥,你是第二個襄武營幸存的人,我已經叫手下通知湯帥去了,你等著,湯帥一定也會在演武場為你舉行一個歡迎會的!”
此時的徐飛坐在滿載泥土和工具的板車里,正狼吞虎咽地吃著烙餅卷熏肉,腮幫子鼓動得正歡,完全沒空回答他。
吳升笑容滿面,繼續一個人說書似的嘮著嗑,跟著徐飛座下板車,往雁門關西側自己的駐地走去。
走了一會兒,前面迎面馳來兩匹馬,一匹馬上騎著一個人,另一匹馬空著鞍。那人大叫:“哪位是今天找到的襄武營兄弟?”
“在這里,長官!”
吳升聽了,滿面紅光地大叫起來,他見這人身上是區別于一般士卒的鐵葉甲,所以開口便稱呼長官。
那人笑嘻嘻地打馬過來,看見穿著虎皮的徐飛,便沖他抱了抱拳,說:“這位兄弟,湯帥請你到都護府一敘。”
徐飛苦于嘴里塞滿東西,無法應答,只得急匆匆地往下硬咽,卻急切咽不下去,食物噎在嗓子眼里,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位長官怎么稱呼呀?”吳升湊上去,討好地笑道。
那人皮笑肉不笑,半是勉強地回答道:“鄙人包德旺。”
吳升又笑瞇瞇地問:“包長官在哪個營高就啊?”
包德旺笑容僵硬起來,看了吳升一眼,又不好發作,不冷不熱地回答道:“鄙人在都護府里任職。”
“哦,是護衛大人,失敬失敬。屬下玄武營第六曲,什長吳升。”吳升忙不迭地點頭哈腰。
徐飛有些奇怪地看了吳升一眼,這小子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多了點什么,又少了點什么。
包德旺沒有再看吳升,對著徐飛,又恢復了那種居高臨下的微笑,說:“這位兄弟請上馬,跟我去見湯帥。”
吳升看了看徐飛,又湊上去笑著說道:“我這位兄弟剛剛從山里撿了條性命,身子有些虛弱,包護衛看看能不能等他回營休息片刻再……”
“大膽!”沒等吳升說完,包德旺瞪眼大吼起來,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這是都護大人的命令,誰敢拖延,就是殺頭之罪!”
吳升有些發愣,他剛回來的時候可不是這般光景啊。一時手足無措,只是低頭道:“屬下不敢。”
徐飛這時已經咽下食物,拍了拍手,跳下車來,對包德旺說:“護衛大人息怒,我這就跟大人去。”經過吳升身邊,拍了拍他肩膀,說了句:“謝謝你救了我”。
徐飛歪歪扭扭地控制著馬,一路走過雁門關內大大小小的營房,鼓臺,武場,兵器房,來到了一個青磚砌就的房子門前。
“這位兄弟,請。”包德旺跳下馬來,伸手做了一個請進的動作。徐飛下馬后,抬頭看了看紅漆寫著的“都護府”三個大字,和厚鐵皮包著的銅環大門,走了進去。包德旺跟在他左后方也走了進來。
兩旁的衛士將門緩緩關上。
包德旺一路無話,臉上也沒了剛見徐飛時那滿溢出來的笑容,只是急匆匆地帶著他走進了中堂,向右一拐,穿過一個短短的走廊,又進了一間小小的,沒有窗戶的屋子。
“請進。”包德旺再次伸手。
徐飛心里暗暗警惕,一步跨進房內,包德旺在外面把門關上。
房內正中間太師椅上,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高大老者,穿著便服,花白頭發,眉頭間隱含憂色,臉頰和眼角爬滿了皺紋。
徐飛單膝下跪,朗聲道:“襄武營第五曲什長徐飛,見過都護大人!”
湯允愷道:“你起來吧,老夫叫你過來,就是想問你一些事情。”
徐飛起身,心里迷惑不解,身為拄北軍首領兼雁門關都護的大人物,會問一個無名小卒什么事情?
湯允愷望了望門外,似乎有些不放心,徐飛用余光看了看四周,發現這間屋子里只有他和湯允愷兩人。
湯允愷咳嗽了一下,壓低聲音嚴厲地問道:“你在燕山地洞里,見到了什么?”
徐飛愣了一下,對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若是十天前,徐飛在這目光逼視下,必然會覺得窘迫不安而移開眼睛,或者低下頭顱。可是短短十天內經歷了六次生死關頭后,徐飛心志的堅強早已遠非凡人可比,被一個大統領這樣盯著,他其實并沒有什么感覺,如果強行要說一種感覺的話,那就是:
惱火。
徐飛惱火的是,為什么同是襄武營殘卒,吳升回來就得到當眾嘉勉,而他回來以后就要像犯人一樣受審?他惱火的是,步軍三營在雪地里浴血廝殺時,都護坐在城里閉門不出。等士兵九死一生回營后,卻莫名其妙地表現出不信任來。他稍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湯允愷,卻并沒有說話。
雁門關都護頓時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這個無名小卒的挑戰,心里暗暗罵了張望幾句。但他不動聲色,把語氣放緩,盡量擺出和顏悅色的神情來,把問題重復了一遍。
徐飛這才驚覺自己剛才對雁門關最高長官有些太無禮,忙低下頭去,把自己如何掉進地洞,在地洞里見到墓碑等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說完,湯允愷半晌沒有作聲,徐飛又抬起頭來,只見這位老都護一臉震驚,嘴里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他見徐飛望著自己,忙從失態中恢復過來,正了正身子。說道:“徐飛,你聽著,”湯允愷表情異常嚴肅,“這件事關系重大,你不能把它告訴給任何其他人,要爛在肚子里,知道嗎?”
徐飛愕然,呆了一呆。
湯允愷見他這種表情,突然厲聲說:“你已經告訴別人了?”同時眼神閃過一絲殺意。
徐飛被殺氣沖得一激靈,說:“還沒有。”
湯允愷瞇著眼睛,似乎放下心來,說:“那就好……那就好……”說著站起在房間來回踱著步子,徐飛只得在一旁靜立,看著都護大人的腳步來回在陰影和陽光處穿行。
“你,能保守這個秘密嗎?”湯允愷緩緩問,沒有回頭。徐飛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只是不由自主渾身繃緊,他感受到了危險。
但是他沒有做聲,他仍然不知道這樣保密的意義何在。況且,他已經在那十二塊墓碑前許諾,會將他們的埋骨之地告訴他們家人。如果依從湯允愷,豈不是要讓他食言?
盡管那是對素不相識的死人的諾言。
徐飛不愿違背諾言。他選擇沉默。
湯允愷見狀,眼中殺意更濃,語氣卻轉而溫和起來,勸說道:“既然你還沒有告訴其他人,本帥就告訴你,這是許多年前一樁天大的秘密,事關本朝多名重臣,和大成朝的氣數。”他故意頓了一頓,看到徐飛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繼續緩緩說道:“你若是將消息泄露出去,被別有用心的奸人利用,那么大成朝會有翻天覆地的危險災禍!你可知道?”
徐飛覺得自己剛從死亡中脫身,竟又卷入如此兇險的漩渦中,不禁冷汗涔涔。他思索片刻,抱拳道:“請問湯帥,那十二墓碑下,所埋究竟何人?”
湯允愷卻冷冷說道:“不該知道的,你最好不要知道!”
徐飛被他這一套話激起倔強之氣,站起身說:“那么我也沒必要發誓保守一個我不知道的秘密。”
湯允愷眼睛瞇了起來,一拍扶手,厲聲說:“大膽!”便站起身來。
房門被踢開,包德旺一個虎跳沖了進來,手握刀柄,殺氣騰騰地看著徐飛。
徐飛沒有動,從包德旺的身手可以看出,自己躲開他的砍劈沒有問題,他此刻只感到一股莫名的悲憤。
“都護大人,”徐飛再度抱拳,言辭懇切地說:“非是小人不遵將令,只是我已經在地下對那十二塊墓碑許下承諾,將此事告知他們家人。小人得以脫險,也是冥冥之中依仗這十二人的陰魂保佑。如果都護不愿告訴我事情真相,而是一味強人所難,那恐怕小人會讓都護失望。”
湯允愷沒想到一個小小什長在自己面前竟然如此硬氣,臉都漲得血紅,胡子不停抖動。他目露兇光瞪著徐飛,而后者也毫不畏懼地坦然與他對視。房間里的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包德旺的手已經在緩緩拔刀了。
“報~”一名傳令兵的急促腳步打破了這氣氛,傳令兵飛奔進屋,單膝跪地,氣喘吁吁道:“辮奴人大軍,開到關下了。”
湯允愷大驚,他顧不上管徐飛。便帶著包德旺急急向外走去,臨出門,他回頭看了徐飛一眼,說道:“好自為之。”
徐飛拱了拱手,等了一會兒,也踏出門檻。
湯允愷上了北面城墻,只見關下的皚皚白雪中,一大片黑壓壓的辮奴人正緩步朝雁門關推進,他們中有騎兵有步兵,列成了十二個方陣,看上去極有章法。
“大概六萬人。”早就在墻上觀看的郭行儉對湯允愷說。郭行儉又望了望北方遠處那一縷已經燃燒了兩天,快要斷絕的紅色狼煙,接著說道:“看情形,前關應該已經失守了。”
“嗯,”湯允愷點了點頭,又觀察了一陣,臉色松弛下來,指著下面的辮奴人大聲道:“我不明白,是什么給了他們這么大的勇氣,讓他們敢來進攻雁門關?”
他爽朗地談笑著,拍了拍身前堅實穩固的垛墻。
“難道是這半生不熟,不知道從哪兒偷來的陣法?”
“還是這些和筷子一樣的云梯?”
城墻上駐軍都被主帥樂觀的情緒渲染,笑了起來。
遠處有一些高高的黑影在靠近,那就是湯允愷所說的“筷子云梯”了。可是隨著這些黑糊糊的東西逐漸從遠方迷霧中緩緩開出,顯露出真正面目,便有眼尖軍士叫起來:
“那不是云梯!”
“這是什么怪物?”
騎著白色駿馬,頭戴銀色面具的林文靖此刻正在雁門關下,圖烈汗身邊。他看到關頭似乎起了不小騷亂,便躬身對圖烈汗行禮,道:“大汗,彼軍已經動搖,這正是使用‘井欄’的時機!”
圖烈汗聞言,手一招,號角吹起升調,那些幾乎于雁門關墻頭齊高的井欄開始加速朝關墻開來。井欄骨架和護板均由粗壯柏木、杉木造成,刷涂了防火泥,外面還覆蓋著堅韌的牛羊皮,每個井欄高十丈,長寬各兩丈,下粗上細,內部分為三層。底層為推動部分,里面有十名大力士負責推動,井欄底部亦裝有四只直徑超過七尺的超大木輪,用來減小推行阻力。中層為駐兵層,可以容納二十名士兵,頂層為接戰層,裝有一塊活動的,末端有鉤爪的厚實木板。而最頂上也裝有護欄,無疑是用于箭樓和瞭望之用。
看著這些巨獸般的高樓碾著積雪桀桀壓來,湯允愷心里突然一陣恐慌,他第一次覺得這厚實的城墻沒那么可靠了。但片刻后,他冷靜下來,開始指揮防守。
“敲鼓,全軍進入接戰狀態!”
“準備長竿鉤槍火箭,還有石頭!”
“多派點弓箭手來,越多越好!”
一連串命令發布下去,湯允愷心中稍定,他望著那些設計精良的戰爭器械,心中浮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文靖,是你嗎?”
“你果真投靠辮奴了嗎?”
湯允愷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偶爾飄落的雪花將他的思緒又引回三年前那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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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帥,行儉,這情報可靠嗎?”
二十五歲的瘦高青年身穿閃閃發亮的鱗甲,披著白色大氅,騎著白色牡馬,疑惑地問道,人馬呼出的霧氣彌漫在雁門關下。
“這個請文靖放心,我安排的‘釘子’非常可靠,辮奴人一定會穿過碣石原,在那里伏擊定可大大斬獲一筆。”郭行儉騎在黃色馬背上,笑著說道。
“我們在關內擺下酒宴,等待文靖奏凱而還!”
林文靖眼中的猶疑之火熄滅了,畢竟他沒有理由不相信眼前這個雁門關最高長官。他簡單地行了一禮,便撥馬回頭,領軍消失在茫茫雪地盡頭。
雁門軍中有不成文的規定,要是想得到大家認可,無論是武將文官,都要有實打實的軍功在身。而像林文靖,郭行儉這樣的幕僚謀士,獲取軍功最快的方法就是“打草票”。“打草票”意思是到關外,尋一個小部落,擄掠一些牛羊物資,和一群辮奴婦孺回來,這樣幾乎不用進行真刀真槍的硬拼,也沒有什么危險。這次是林文靖第一回出關“打草票”,目的就是積攢軍功。
在他出去后,湯允愷和郭行儉交換了一下眼神,長長吐了口氣,小心地問道:“沒問題吧?”
“萬無一失。”郭行儉眼睛望著北方,冷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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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么說,你直接頂撞了都護?”吳升坐在自己小隊的車仗前,聽著徐飛回來拋出的勁爆消息,眼睛吃驚地瞪得溜圓,“怎么會這樣?”
徐飛搖搖頭,神情嚴肅,他沒有把原委告訴吳升,因為他不想讓自己的好友卷進這件事來。
“吳升,我只是不愿做他交給我的一些事情罷了。”
“哦,”吳升一時說不出話來,抱膝坐在他對面,皺著眉頭。過了一會兒,突然說:“要不我跟王統領說說,看看能不能把你調到運糧隊,這樣成天跑運糧,他就不能刁難你了。”
徐飛吐了口氣說:“不用,我不違軍規,不犯軍法,堂堂正正做好本分事情,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樣。”
吳升嘆了口氣,說:“飛哥,這世道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樣,這當官的有權力在手,隨時隨地都可以讓你難受,可沒那么簡單啊。”
徐飛注視著吳升,說:“吳升,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吳升呆了一下,隨后苦笑一聲說:“飛哥你也發現了,我比以前更加會察言觀色,更加奉迎那些官兒們了,是嗎?”
徐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吳升把手攤開,又合攏。雙眼聚焦在某個不存在的點,緩緩說道:“那天你受傷了,我去給你要煤炭配額,張統領不理我,還諷刺你可以投降辮奴。”
徐飛眉頭一皺,眼中迸出一絲火焰似的光亮。
“我當即與他吵了一架,然后他就把你的配額減半了。后來營里兄弟們一人湊了一點,給咱們湊了一麻袋木炭。”
吳升平靜地說著,語調沒有一絲波動。
“那天夜里我想了很多,之后也一直在想。后來我想通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權力就是寸步難行,就要處處看人眼色,仰人鼻息。軍中的權力,雖然伴隨著血與謊言,但我一定要得到它,讓它為我所用。”
徐飛沉默著,緩緩出了一口氣。
“飛哥,你可能理解不了我,你從小光明磊落,武功又強,什么都不怕。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像那天一樣,站在大家面前哭哭啼啼;不想和人爭吵后擔驚受怕;不想被人拿著當劍使,隨后又拋在垃圾堆里。”
吳升把臉埋在雙手里,肩膀微微抖動。徐飛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我明白,吳升,你不用再說了。”徐飛看向吳升,目光里有些晶瑩,“你救我性命,我很感動,我理解你。”
就在此時,外面突然喧囂起來,有人大叫:“吳升!你們小隊,去找大石頭,速速運到北墻頭去,快!”
“是!曲長!我立刻就辦!”吳升一個激靈從地上彈起,拿著身邊的手推車就往外沖,招呼著手下:“張虎!趙林!岳大柱!你們幾個,快推車去西城找石頭!”
“頭兒,倉庫沒有石頭嗎?”
“那你們誰去倉庫看看!其他人分頭去找!”
……
看著吳升手忙腳亂地吆喝起來,徐飛也站起來,幫著把繩子、鑿子、扁擔這些工具搬上手推車。
關內越來越嘈雜忙碌,就像一鍋被煮沸的開水。徐飛見吳升忙不過來,便自告奮勇地幫著拉車。滿滿一車石頭異常沉重,平時兩名軍士才能拉動,而徐飛獨自一人肩上綁著幾條粗大的麻繩,奮起神力,竟能拉著車飛跑起來,看得玄武營軍士目瞪口呆,紛紛互相詢問這是何人。
吳升跟著徐飛跑著,一路上碰見武場的部隊集合、看見一隊隊裝備嚴整的弓弩手跑過、看見從北墻方向抬來的一具具尸體和傷兵,傷兵的哀嚎聲、靴子的梭梭聲、時不時響起的軍官怒喝聲、運物資車輪的咕咕聲,奏響了雁門關的守城協奏曲。
運了好幾趟,手下說倉庫石頭沒了,吳升突然想起一事,說:“今天早上的下水井!那個洞里不是有一面被拆掉的石墻嗎?”說著便推著大車朝西城跑去,徐飛悶頭跟著,他也想再去那里看看,可能會發現什么線索。
到了洞里,卻只見那墻又被人給砌回去了,要不是巖石邊上白色的漿灰還沒干,吳升真懷疑上午自己是在做夢。
“奶奶的,”吳升罵了一句,“這修墻的動作好快。”便掉頭往回走。
徐飛心下凜然,想著:“動作好快。”腦海里又浮現出方才湯允愷的話來“多年前……一樁天大的秘密……”他不禁開始琢磨。
“這暗無天日的地縫里,究竟藏著什么秘密,讓他如此緊張?”
路上的傷兵越來越多,吆喝催促的軍官們也越來越多,不時還會有一兩支羽箭從北墻那邊飛來。
“辮奴人攻進來啦?”吳升有些惶恐地說。卻立刻被一根馬鞭狠狠抽在背上,一名穿著紅色皮甲的督戰軍官朝他吼道:“不想活了?瞎嚷嚷什么?”
吳升低下頭,連忙說了句:“對不起。”打算繼續跟著車跑。拉車的徐飛卻停了下來,把麻繩撩在一邊。幾步就走到那軍官跟前,下巴頂在他鼻子上,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敢抽我兄弟?”
那軍官見這人雖然披著一件骯臟的毛皮,看上去像賣苦力的,雙眼卻如猛虎一般飽含著殺氣,他環顧四周,見沒有人注意這里,口氣軟下來,說:“他剛才說話擾亂軍心,我提醒他一下。”
徐飛說:“我們是玄武營的,不是車夫,你說話注意點!”
那軍官忙點頭道:“沒錯,”隨后向吳升說:“這位兄弟,剛才對不住了,我性子有點急。”
吳升忙點頭說:“沒事沒事,互相體諒。”徐飛這才作罷,繼續拉上運石車。
他們路過校場,只見那里氣氛異常凝重,士兵們站的整整齊齊地,每人手里都拿著一個碗,一名將領端著碗站在高處對他們說:“家中有兄弟的,前進一步。”
一排人站了出來。
那將領又道:“有子女的,前進一步。”
后排不再動,剛才出列的一排又有一部分悉悉索索地站到最前面。
那將領舉起碗,眾軍也舉起碗。
將領仰脖一飲而盡,說道:“祝你們得勝而歸”。話音飄在雪地里,似乎有些模糊。
眾軍也紛紛飲盡碗中酒水。
徐飛回頭和吳升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他們心知肚明,這是軍中在選拔敢死隊,不知道又要執行什么必死的任務了。
送完石頭回營,忽然聽到營帳里一聲有點耳熟的聲音:“徐飛呢?他在哪里?”徐飛掀帳進去,說道:“我在這里。”
那人正是包德旺,他站起身來,說道:“湯帥有令,襄武營徐飛編入敢死隊,火速去校場報到!晚食前不到校場,立斬不赦!”說完,把象征著軍令的令牌在眾人面前一晃,擦著徐飛肩膀出帳去了。
徐飛和吳升站在原地,如受雷劈,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