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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二十二?? 朵朵,你不再恨我了吧

當陳朵醒來的時候,周圍全是一片潔白。陳朵坐起來,環顧四周。這像是一間病房,白色的墻壁,白色的被子、床單,白色的窗簾,一切都是白色,這間白色的房間里只有了一張床位,而她就躺在上面,胳膊上掛著點滴。陳朵呆坐了半響,茹霞忽然拎著一袋子水果進來了。“醒了?我到樓下買了些水果?!彼龑﹃惗湔归_她的笑容,陳朵看著她,神情恍惚,她的笑容真美,但是她還是她心目中的茹霞嗎?

仿佛看出了陳朵的心思,茹霞坐下來,拉著陳朵的手說:“朵朵,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李安已經告訴我事情的真相了。他請我來照顧你。我現在知道了鄭博南為什么會喜歡你而不喜歡我了。張婷也已經全告訴我了。我沒有想到,你為了不讓博南父親住牢,寧愿重回李安的懷抱,你是為了愛他才離開他的,而我一直以為你是為了貪圖他的錢財才和我爭奪他的,我錯怪你了,請你原諒我。以前我一直嫉妒你,一直暗中使壞破壞你和博南的約會,我以為只有我是真心喜歡他的……我們都只是他人生的過客,只有張婷才能夠幫他,才有資格站在他身邊。所以你也要像我一樣,想開些,好嗎?”

陳朵不出聲,傷痛好像蘇醒過來一般,慢慢在她的心里漫延。但是她沒法說出口,只是任由茹霞拉著她的手,翻來覆去的說著什么,陳朵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只茫然地看著她嚅動的嘴唇。很奇怪,她怎么忽然想通了呢?她為什么要照顧她?難道她又在醞釀什么更大的陰謀嗎?不過,什么都無所謂了,目前,除了和鄭博南分手,陳朵想不出還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下午,李安來了,醫生也來到病房,他告訴李安,陳朵只是這兩天太勞累了,沒有休息好,再加上精神受到強大的刺激,所以才會昏厥。現在已經沒事了,可以辦理出院手續,出院以后好好休養休養就無大礙。但陳朵不想出院,她不知道出院后她去哪,她不想回學校,她也不想住李安的別墅。她拒絕出院,掙扎著不肯換衣服。李安沒辦法,只好和醫生商量,讓她再住兩三天。就這樣,兩三天、兩三天的,陳朵一直在醫院呆了十幾天。

明天就要出院了。陳朵忽然對住院這段日子留戀起來,每天聽著醫生護士談論別人如何不幸,陳朵便覺得自己的痛苦顯得微不足道起來,心里的苦楚似乎也減輕了不少。下午,陳朵的精神有些好轉,便一個人偷偷地跑到醫院的天臺上看風景。登高遠眺,果然又是一番感悟。遠處的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建筑物,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車輛,蔚藍的天空,她的心情變得輕松起來,是的,失去一份愛情,世界還在繼續,生活還在繼續,她要振作起來,繼續好好生活。

“陳朵!”背后忽然傳來聲音,陳朵轉過身去,一個衣著鮮亮的女人站在她身后不遠處,是江姍姍。

“噢!你好!”陳朵惴惴不安地向她打招呼。

“陳朵!你這個狐貍精!”說話間,江姍姍已沖到陳朵面前,狠狠地甩了陳朵一巴掌。

陳朵捂著臉冷笑,是,她是狐貍精,她該打。抬起頭,陳朵誠心誠意地說:“江姍姍,你聽我解釋。我不會破壞你的家庭,你放心,我和李安之間沒什么的?!?

“沒什么?你騙誰呀?沒什么他要和我離婚?沒什么他這么照顧你?你還敢說你們沒什么?”江姍姍撕心裂肺般地狂叫著。

“江姍姍,我再說一遍。李安和你離婚,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們倆的事你們自己解決。請你相信我,從今天開始,我保證不會再和他有任何接觸?!奔贝掖艺f完,陳朵無法繼續呆在這里,她急切地想要逃走,不再看江姍姍,繞過她,陳朵準備溜之大吉。

“你別走!你以為一句沒關系我就會放過你嗎?”江姍姍抓住陳朵,陳朵扭頭看她,只瞧見一道光在太陽光下忽閃了一下,在空中劃了一道美麗的、陰冷的弧線向她飛來,陳朵感到眼前一花,霎時間魂飛魄散,江姍姍要殺她!她命休矣!在陳朵萬念俱灰之際,忽然一雙手伸出來,狠勁推了陳朵一下,陳朵重重地摔倒在地,身邊卻傳來一聲慘烈的叫聲:“?。 标惗涮ь^一看,啊!是茹霞!她救了她,自己胸前卻插著一把閃著銀色光芒的匕首。陳朵驚呆了!江姍姍也呆了!茹霞慢慢地倒在她身邊,江姍姍嚇得臉色發白,連連后退。陳朵第一個清醒過來,一骨碌爬起來,扶起茹霞的頭,慌亂地大叫:“茹霞,你怎么樣?來人?。】靵砣税?!救命啊!……”茹霞臉上的血色在逐漸消散,胸前已被鮮血染紅,陳朵慌亂的捂住她的傷口,朝著江姍姍大叫:“快去叫醫生??!你這個笨蛋!來人??!快來救命啊!……”陳朵繼續狂亂地大叫。江姍姍清醒過來,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一邊跑一邊大叫著“醫生!醫生!救命呀!”

“朵朵,對不起!這下我可還了債了吧?朵朵,你不再恨我了吧?”茹霞躺在陳朵懷里,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皺著眉,硬撐著,虛弱地說?!安?,我不恨你,茹霞,我不恨你!我喜歡你!我一直喜歡你!你別說話了,我帶你看醫生。”陳朵泣不成聲地說著,使勁抱著茹霞,企圖將她送到醫生那兒。茹霞笑了,她的笑容那樣虛弱,但神奇般地又重新煥發著光采。

醫生終于來了,茹霞被抬上了擔架,送到了急診室。警察也來了,李安也來了,警察沒有過多詢問案情,案情很簡單,就是兩個女人爭風吃醋引發的血案,江姍姍被帶走了,李安也跟著去了警察局。陳朵一個人在急診室外瑟瑟發抖。過了一會,鄭博南、鄧海建、原老師他們都來了,張婷也來了,同學們也來了。陳朵靠著墻低頭站著,不敢看任何人,所有的事情都因她而起,如果沒有她,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鄭博南向她走來,陳朵抬眼看了他一眼,他臉上有深深的牽掛、想念、痛苦、憐憫。陳朵在他的眼光下退縮了,不,不要靠近我,如果靠近我,你也會不幸的。陳朵向后退去,不,不要靠近我,我是罪魁禍首,我不值得原諒!陳朵淚流滿面,向鄭博南猛烈地搖頭,張婷走過來,她拉住鄭博南的胳膊,鄭博南站住了,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陳朵,一直深深地盯著陳朵。陳朵五內俱焚,她多想撲到他懷里,告訴他她依然愛他,她一直愛他,為了他,她才會求李安和她一起聯手騙他,她只要他對她死心,和張婷在一起,這樣才能救他父親。但是她不能向他走去,她不能前功盡棄。她現在唯有祈求上天垂憐,可以讓茹霞沒事,那么讓她干什么她都愿意。張燕走過來,扶住她的肩膀,終于有了依靠了,陳朵靠著她,虛弱地沖她笑。

不知過了多久,急診室門外的燈終于暗了,醫生神色凝重地走出來,一大群人沖了上去,把醫生緊緊包圍在那兒,陳朵不敢上去,依然靠著墻傻傻地站著,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然后她聽到鄭博南在尖聲的問:“她怎樣?”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不知是誰的回答。

陳朵聽到一聲可怕的尖叫,劃破了寂靜的空氣,最后,才知道那聲音竟發自她的口中。她用手蒙住了臉,狂叫著說:“不!不!不!不要!不要!……”

她向后退去,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接著,陳朵病了。

一連三天,陳朵都是昏昏沉沉的躺在醫院,她腦海里一直浮著茹霞的影子,不論是醒著,或是睡夢中,她都看到茹霞,用一對燃燒著的眸子瞪著她,用一雙冰冷的手抓緊了她,哀懇的喊:“朵朵!我喜歡鄭博南,你把他讓給我,好嗎?”

陳朵哭得喘不過氣來,掙扎著要抬起身子來,于是,有一雙溫暖的手按倒了她,一個細致的、輕柔的、而又焦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朵朵,別動,好好的躺著,你在發燒呢!”

那是她媽媽,媽媽來看她了。陳朵張開眼睛,一把抓住了媽媽的手:“媽媽,我害死茹霞了?!?

“噢,朵朵,別哭,那不是你的錯,朵朵,那不是你的錯!”媽媽拍撫著她,用冷毛巾壓在她的額上,不斷的拭去她臉上的汗。

陳朵周身淌著汗,汗濕透了她的衣服、被單、和枕套。陳朵不停的哭喊著,哭喊著,哭喊著。有時,陳朵會忽然停止了哭喊,像彈簧一般從床上坐起來,拉住媽媽的手說:“媽媽,我在做惡夢嗎?茹霞還好好的,是不是?媽媽,是不是?”媽媽用悲哀的眼光看著她,拭去了眼中的淚水,用手抱著她,一疊連聲的說:“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于是,她大哭,哭倒在媽媽的懷里,媽媽也哭,爸爸抱著她們,也滿臉淚水??墒?,她們哭不醒茹霞,哭不回茹霞。

三天后,陳朵的燒退了,人也清醒了,只是軟弱、無力,而滿懷悲痛。她已經無法記憶起任何事情。她最后的印象,就是醫院的天臺上的一幕,茹霞胸前淌著鮮紅的血,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兒。

對陳朵而言,這三天的日子,比三百個世紀還長久。奇怪的是,三天中,鄭博南一次也沒有來看過她,陳朵也幾乎沒有想到過他。她了解,他現在的心情一定比她更復雜,更慘痛。或者他還會有些怨她,恨她。她是該被怨的,被恨的,經過了這件事,陳朵知道,她跟鄭博南之間,一切都不同了,不單純了,也不美了。但是,陳朵沒有多余的精力來思索她和鄭博南的關系,她全部思想都還停留在茹霞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幻想整個的事件只是個夢,徒勞的渴求著醒來,醒來,醒來……醒來后一睜開眼睛,能看到茹霞就在她面前,溫溫柔柔地笑著說:“朵朵,走,游泳去!”

第四天,陳朵忽然有強烈的愿望想去學??纯?,她覺得茹霞一直躲在學校里,躲在學校的某一個角落里,不讓她發現。于是這天晚上,爸爸媽媽以為她睡熟了,于是媽媽去洗衣服,爸爸去了醫生那兒,陳朵乘機悄悄地溜出來。她在病號服外胡亂披了媽媽一件衣服,當她坐上公交車時,車里的人都拿異樣的目光看著她。陳朵一點也不在乎。她走進校園,校園里靜悄悄地,偶爾有一兩個晚歸的,邊走邊扭頭詫異地看著她,她也仿佛沒看見,不管不顧地繼續向前走。走到宿舍樓里,已經熄燈了,宿管阿姨在專心地看著那臺小黑白電視機,樓道遠處傳來水響,不知道誰在洗衣服,還有隱約的說笑聲,整個世界都像是離她遠去,所有的一切都離她遠去,一切都變得那樣遙不可及。陳朵走到寢室門前,里面的燈已經熄滅了,但還傳出隱約的談話聲。佇立半響,陳朵的勇氣忽然消失了,不,萬一茹霞不在呢?這里是唯一的希望,平常這個時候她們都在開臥談會,茹霞通常是最活躍的,不,她不能再站在這里,不然整幢樓的人都會出來看著她,她再無顏面站在這里,再無顏面對著同學。陳朵腦海中浮現出茹霞眼中的淚光,她最好的朋友,她終究是為她而死,而她對她又做了些什么呀?搶走她最心愛的人,讓她痛苦無助。陳朵慢慢地退出來,茫然地向前走,不知不覺走到學校的那條河邊。這么晚了,河邊竟然還有一個黑影,一動不動地坐著,她的腳步聲驚動了那個黑影,他轉過頭來,陳朵一看,竟然是鄭博南。陳朵咬住了嘴唇,不由自由的閉上眼睛,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慢慢地站起來,將手中的狀如鋼筆的東西插在西服的口袋里,兩人淚眼相望。然后,她撲到他懷里,他用力抱住了她。她在他懷里放聲大哭,淚水象開了閘的江水一樣,重新涌現出來,陳朵哭得肝腸寸斷。鄭博南溫柔地抱著她,默默地流著眼淚。當陳朵在醫院昏倒時,他第一個沖了上去,看著陳朵憔悴的臉龐,他心如刀絞。父親的事情解決了,他和張婷也訂了婚約,本來準備回來學校辦理轉校手續,張婷父母要讓他倆出國留學,鄭博南也同意了,可誰知又發生了茹霞的事情??粗惗鋫淖载?,他如何能夠一走了之?于是他打電話給陳朵的父母,請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趕過來照顧陳朵。他希望陳朵見到父母,不會自責地辦傻事。當陳朵終于哭累了,哭乏了,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鄭博南,鄭博南用哀痛欲絕的眼光望著陳朵,低低的說:“我們做了什么?朵朵?”陳朵凝視著他,感到五臟六腑都被搗碎了。是啊,他們做了什么,一個年輕的生命因他們香消玉殞,從此與他們陰陽相隔。

“茹霞的父母已經來了,他們決定把茹霞運回去。”

陳朵感覺又痛起來,那些痛楚像是針,深深地扎到她的心里,她像個木頭人那樣站在那里,只是仿佛有個地方在汩汩地流血。

“朵朵,你也別太傷心了。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愿意。茹霞父母要求嚴懲兇手,估計江姍姍得以命抵命。李安和江姍姍父母在四下奔走,希望法院能從輕處罰。這件事馬上就結束了。你不要再去想它,好嗎?”

陳朵悲哀地盯著鄭博南看,能不去想嗎?不想就可以過去嗎?

“朵朵,我們還能在一起嗎?”鄭博南終于提到了他們自己的事。

“不,不……”陳朵搖搖頭,目光茫然凄惻。對,她不能再和他在一起。跟他在一起,她會想起茹霞的。茹霞兩個字是她絕望的命門,只要一想到,她就會覺得痛不欲生。

鄭博南抓著陳朵的手,試圖再勸勸她。陳朵把手從他手里抽回來,對他說:“你走吧?!编嵅┠现匦伦ゾo陳朵的手,陳朵感覺那指甲似乎都要剜進她的掌心里去了,但她重新堅決地抽出來。鄭博南唇角牽動著,忽然凄苦的微笑了起來,一語不發的掉過頭去,走了。

陳朵下意識的追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惶然無助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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