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冰水下肚，他冷靜了下來。面對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準備的諸多腹稿就胎死腹中了。不過好在本來就是臨時起意，再想一些其他的臺詞就好了。

“姐姐像對待玩具一樣玩弄你，想要你的時候就陪你玩，玩膩了就把你丟掉，你不感到生氣嗎？”慕清夜試圖激起杉雪雁的怒氣，“也許從最開始她就沒有把你放在心上過，隨便換一個人，她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杉雪雁臉上閃過一絲紅意，她略帶羞赧地說：“那也只是我不夠有用而已，如果我更有用一些的話，姐姐大人就不會丟掉我，歸根結底還是我的問題。”

“……”

這明明是慕清夜想要說的臺詞，卻被杉雪雁提前說了出來，慕清夜覺得這次的談話體驗極差，原本是用來打擊對方的臺詞，卻被對方先說了出來，有種一拳打在了空處的感覺。

還好喝了點冰水，大腦清爽一些了，不然自己肯定會因為不爽而找各種角度去爭辯——如果按照杉雪雁現在的狀態，自己再找其他的角度十有八九也是相似的結果。她已經把自己貶得夠低了，而且也沒有死纏爛打之類的打算，更是把自己當成了可以傾訴的對象……這都什么事啊。

“處理掉吧。我不想再和她說話了。”他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再給我來杯冰……”

冰水？

這里連個冰箱都沒有，哪來的冰水？沒有任何人下去過，就算帶了冰塊上來，這么久也早該化掉了。

“不用了。”那個體型單薄的保鏢上前一步解開鎖鏈，同時淡淡地說。

“什么？”慕清夜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用處理了。”

“保鏢”的手里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瓶礦泉水，一通猛灌后，他——應該說是她——體型就開始變化起來。斗篷被扔到一邊，一頭靚麗的銀發在從窗戶中透出的陽光下醒目而耀眼，赤紅的眼瞳里是不加掩飾的怒意和鄙夷。

“姐…姐姐？”

“姐姐大人？”

“大小姐？”

“慕清綾？”

？？？

大家先是被突然出現的慕清綾震驚到了，隨后又集體看向發出第四個聲音的門口看去。

“誰？”

白少楓撓著頭不好意思地解開了那個虛假的現實，他被慕清綾嚇了一跳，不自覺地發出聲音，還忘記了對聲音做出遮掩來，導致潛伏失敗。唉，這實在是定力不足。

從門口走了進去，他本想擋在慕清綾的前面，或者至少和她一左一右，但是被慕清綾掃了一眼后就乖乖后退半步，介于慕清綾和杉雪雁之間，在杉雪雁的右前方，慕清綾的右后方。

真的不是因為被慕清綾的氣勢壓倒了，只是覺得這是她們之間的家務事，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該出面，理論上……不，現實就是這樣。對，沒錯，姐弟倆的家務事，姐妹倆的感情糾紛，弟妹之間的爭風吃醋……

話說自己是來干什么的？

跟蹤，潛伏，“啊”的一聲暴露，然后看著慕清綾如何拯救世界？

這種人，既可以成為配角，也可以叫做打醬油的，文藝點是綠葉，直白點是陪襯，如果劇情需要可以做觀眾，或者干脆只是一個記錄事件的視角，俗稱攝像頭。

手里捏的緊緊的面粉，如今也被放進了口袋里。不過，依然是身陷敵陣的狀態，自己也不能太過放松，還是做點準備比較好。

一層虛假的現實悄無聲息地覆蓋了真正的現實。

“你……你不是……”

“你忘了？是誰在向你匯報我的動態？”慕清綾冷笑著說，“他現在應該還在我的床上以我的模樣躺著。”

“你怎么知道……”

“這大概就要問這位白少楓了。我猜的沒錯吧，匿名的提醒者。”慕清綾轉過頭來看向他。

白少楓面色僵硬地點了點頭，他在心里瘋狂地喊著：不要問我為什么知道不要問我為什么知道……

“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但是就目前的狀況而言，我欠他一個人情。”慕清綾把頭重新轉了回去，“所以，你的鬧劇結束了，回家等著關禁閉吧。”

“只是關禁閉？”白少楓嘀咕著，他固然是覺得自己來救沒有把握所以才叫上慕清綾，現在的狀況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但是……

僅僅是關禁閉的話，這個懲罰是不是太過簡單了？

慕清綾顯然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不管怎么說，畢竟他是我的弟弟。”

白少楓沒什么可以反駁的了。

“不要以為你贏了。”慕清夜咬牙從指間喚出兩條冰蛇，它們沖著慕清綾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嘶鳴，露出了尖利的蛇牙。“我這里還有幾十名保鏢，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就永遠也跑不出去了。”

“正面作戰我或許不如你。”慕清綾懶散地將長發攏在耳后，“同樣天命鎖持有者會對彼此的能力有所干擾……但是如果你把正處于被我操縱階段的水喝下肚，那就是你自找的了。”

“不可能，我明明一點異常都沒發現……”

“用冰水暫時麻痹感知而已。”

慕清綾伸出手輕輕虛張了一下，面前的少年立刻捂著肚子躺倒了地上。保鏢們都不過是普通人，面對天命鎖持有者，他們就像是穿著布衣拿著木棍的乞丐遇到裝備精良的重騎兵一樣。更何況，他們效忠的是慕家，之所以追隨慕清夜，那是因為他們認為慕清夜更適合，更有可能做一家之主。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這些年來，慕清綾每天都只是學著插花，鋼琴，詩詞，書畫，閑暇時間看看書，聽聽音樂，而慕清夜每天則是鉆研如何管理公司，治理家族，縱然有些心術不正，許多做法有點過于自私，但是只有光明正大的做法，是不可能快速發展家族的，而他們是保鏢，不是圣人，許多人手里也曾經有些不那么干凈的過往。因此，他們追隨慕清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然而，如今的局面是慕清綾占據上風，說明慕清綾也不是完全被慕清夜壓制著，在某些方面甚至有可能反超，雖然保鏢們不會立刻反水到慕清綾那邊去——反水也未必會收留——但也不會為了慕清夜獻上生命。

他們只是勢利的觀望者。

“姐……姐姐大人……”

一直沒有說話的杉雪雁，突然出聲了。

“你……都聽到了嗎？”

慕清綾動作僵硬了一下。她刻意躲避了杉雪雁那么久，刻意裝冷漠了那么久，如今又突然跳出來，就好像真的把她當玩具隨意擺弄了一樣。

“……嗯。”

“那么，你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