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楚離的生命里只經歷了兩次撕心裂肺的嘶喊著的絕望。

第一次是小的時候在孤兒院，一個楚離當成是好朋友的小朋友來找她，說自己的一件玩具丟在了孤兒院后面的小黑屋，但她不敢自己進去拿。

那個時候孤兒院的小黑屋對所有的小孩子來說都是很恐怖的存在，大家都說那里有一個專門吃小孩的鬼婆婆，楚離自然也是害怕的，但是她卻大著膽子咧開嘴燦爛的笑著對那個小朋友拍拍胸脯說，你別怕，我幫你去拿，有我呢。

于是楚離就壯著膽子進了小黑屋，但是還沒等她進去幾秒，身后的門就被重重的關上，門外面是剛剛那個小朋友和其他小朋友大聲狂笑的聲音。

看吧，我就說她傻，我讓她去，她就一定會進去。

陷入一片黑暗的楚離當時“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她害怕的直發抖，她拼命的敲著被鎖住的門，拼命的叫救命，讓她們放她出去，她哭的越大聲，外面就笑的越猖狂。

無助的她趴在門上拼命的拍打著，嘶吼著，哭喊著，籠罩她的除了黑暗和恐懼，還有令人窒息的絕望。

第二次是她在孤兒院被誣陷偷了東西。

當時所有的人都說，她其實偷過很多東西，只是沒被發現而已，她就是個小偷。

有一次楚離經過孤兒院的五樓走廊，一個小姑娘在窗臺上坐著，她看見楚離的時候，指著她惡狠狠的說道，你就是個惡心的賊，楚離只是對著她喊了一句，我沒有，那個小姑娘沒坐穩，向后滑了一下，直直的摔了下去。

從那之后，她從小偷變成了所有人口中的殺人犯。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帶上孤兒院的高臺上，被強迫著做歉意詞，所有人都指著她罵，你個惡心的殺人犯，你還人家的命。

楚離哭著對著所有人喊，人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人，我不是殺人犯。

可是根本沒有人會聽，他們看著極力的哭喊著的辯解的楚離，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吼叫，像是看著一個小丑般，甚至還有人看著這樣的她笑出聲來。

所有人都像是找到了發泄自己生活中不如意的一個宣泄口，他們毫不客氣的在楚離的身上發泄著他們對生活的不滿和憤怒。

有些人的恨，從來都是沒有原因的。

而楚離生命中的第三次，是她看著涼城的背影，看著涼陌的劍直直的向著涼城胸口刺去的一瞬間。

“你他媽給我住手！”

所有人都沒來得及阻止涼陌的第二劍。

涼城也是沒想到的。

在他看清即將又要刺過來的劍的時候，躲肯定是來不及了，他迅速晃了一下身體，劍尖稍稍偏了一寸，本來向著心臟位置的劍直直的再次刺進了涼城心臟下面的位置。

“涼陌！”涼淵大聲的向涼陌吼道，隨后沖到了涼陌面前，將他制止住。

涼陌將劍拔出，而這一下涼城再也站不住，他隨著拔出的劍，身體也慢慢倒了下去。

他左腿彎了下來，膝蓋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左手撐著地面，保持著半跪著的姿勢。

不再是一滴兩滴，而是成片的鮮血灑向地面。

涼城低著頭，臉被肩上散下來的頭發遮住，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涼城！”涼城身后傳來了楚離的喊叫聲。

“涼陌！你這是做什么？你瘋了！”涼淵又再一次向著涼陌喊了一聲。

此時提著劍的涼陌似乎是清醒了點，他慢慢放下了劍，握著劍的手有些抖。

他低頭看著涼城，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和后悔只持續了一秒，他咬了咬嘴唇，但隨即又恢復了一臉冷漠的樣子。

“這是他自找的。”他俯視著跪在地上撐著地面的涼城，然后扭過頭，不去看他。

“木蕭！”涼淵回頭喚了一聲木蕭。

木蕭剛要上前扶起涼城，被涼陌抬手用劍指了指，逼了回去。

“誰敢管他？”

說罷，涼陌直直的走到了自己的馬匹前，跨上了馬，回頭看向涼淵：“兄長，我們該回去了。”

涼淵站在原地看了看涼城，又看了看在他身后動彈不得的楚離，蹲下身來，在他面前輕聲問了一句：“值得嗎？”

涼城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右手捂住傷口，左手吃力的撐著膝蓋，臉被散下來的頭發蓋住，涼淵也看不清他現在是什么反應。

涼淵嘆了口氣，然后走到了楚離的身邊：“你的穴是鎖筋穴，之后自會解開。”

“救他。”楚離的聲音有些抖，她看著面前的涼淵從牙縫里擠出了兩個字。

涼淵看著她，沒有說話，隨后轉身離開上了馬，一行人也紛紛上馬，有的人還有些擔憂的回過頭看著涼城。

愣在原地的涼夜本想過來扶起涼城，涼辰過來緊緊的拉住了他，沖他搖了搖頭，然后硬拽著他向馬走去。

涼夜一步三回頭的看著涼城，經過楚離身邊的時候，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塞到了她的手中。

“一會兒灑在他的傷口上。”涼夜小聲在楚離耳邊說了一句，便被涼辰拉走了。

一行車馬慢慢消失在了林子里，空曠的墓地上只剩下了跪在地上的涼城和動彈不得的楚離。

天空云朵開始連片，變厚。

“畜生......一幫畜生......”楚離很想破口大罵，但是咬著牙說出口的卻只有這一句話。

“涼城？你怎么樣了？你回答我？”楚離焦急的看著涼城的背影，他一動不動，楚離心里就莫名的慌。

涼城動了動，慢慢的試探著站了起來，卻搖搖晃晃的，還沒等站穩，膝蓋又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楚離感覺身體突然一陣靈活，發現身上的穴已經解了。

她顧不上去追那些狗日的，她幾步沖到涼城的跟前，蹲下身來看著他。

“你怎么樣？”走到他前面才發現，地上已是大灘大灘的血。

涼城慢慢抬起頭。

他的臉上已經消失了血色，額頭上由于疼痛青筋凸起，上面爬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抬頭看著楚離，慢慢牽扯出一絲艱難的笑，蒼白的嘴唇緩緩吐出一句：“無事了。”

楚離心態有些崩了。

她眼睜睜的看著劍刺進涼城身體里的時候沒崩，看見地上大灘的血的時候沒崩，看見涼城捂住傷口被血浸的鮮紅的手的時候沒崩。

但她看到涼城對著自己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微笑的時候，崩潰瞬間淹沒警戒線。

有沒有搞錯？現在這樣的你是在安慰我嗎？

“你......”有太多話想說，楚離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啊？你說你是不是傻！以你我的實力本來可以逃出去的！就算......”一開口，竟有些語無倫次，“就算他們要我的命，可你......可你......”

楚離的聲音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因為太過焦急，楚離有些手足無措，她這才反應過來手里握著的小瓶子。

“快！先上藥！”她咬開瓶塞，然后伸手慢慢的扶起涼城。

涼城的手挪開的瞬間，一小股血撲哧一下涌了出來，楚離的心咯噔一下。

楚離灑藥的時候手都是顫抖的，涼城的喘息聲越來越重，楚離感覺自己都能聽到他牙齒摩擦的聲音。

上過藥之后，楚離在自己的外衫衣擺上用力的撕下幾塊布條，將一條疊起來按在了涼城的傷口上，然后用剩下的纏在一起綁住了涼城的傷口。

“走！我們走！我帶你去找醫生！郎中，是郎中......”

楚離來到涼城的身側，將他的左手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用盡全身力氣將涼城的半個身體背在肩上。

涼城艱難的站了起來，他右手捂著腹部，咬了咬牙，汗順著他的額頭淌了下來。

“上馬......走......”涼城艱難的吐出幾個字，然后努力的讓自己的身體保持平衡，減少自己壓在楚離身上的重量。

楚離側過頭，可以看見涼城咬著牙太陽穴和額頭凸起的青筋。

“你......你能上去嗎？會扯到傷口......”

“上馬......”涼城又艱難的重復了一遍。

楚離咬了咬牙，然后背著他艱難的向馬的地方挪去。

到了馬前，涼城拿下了楚離的胳膊：“你先上。”

“你什么意思？！”

“上去......然后拉我。”

楚離明白了涼城的意思，她小心翼翼的離開了涼城的身體，涼城的手扶住馬，盡力的站住腳。

楚離迅速的翻身上到了棕色馬的馬背上，又迅速俯下身要去拉涼城。

涼城定了定神，極力的讓自己保持清醒，他忍著劇痛，用盡力氣抬腿踩在了腳蹬上，抓住楚離伸下來的手，借著力，騎到了楚離身后的馬背上。

楚離迅速將身上的外衫脫了下來，然后將涼城的兩個胳膊環在了自己的腰間，用衣服緊緊的將自己和他綁在了一起。

“涼城？”她回頭輕喚。

“嗯......”身后的涼城環著她，腦袋貼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應了一聲。

“你堅持住，我帶你回家。”楚離的聲音悲傷而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