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世間的百態
- 只盼相逢還有天
- 大高塘
- 3704字
- 2020-04-21 09:48:29
龍虎豹三兄弟在矮子出事后,足足過了半個月后,才重新在橋底露面。
聽說矮子“失蹤”后,表面上神情自若,但其實心里,還是很惴惴不安。
這從他們的行事作風,一下子變得低調許多,就能看出來。
畢竟他們不是惡魔,面對人命關天的大事,還做不到無動于衷。
苦力們自顧不暇,江湖客是事不關己,無人為矮子出頭,討還公道!
小毛頭也只能隨波逐流,遠遠呆在一邊,默默冷眼旁觀。
幸好是老天有眼,沒過多久,報應來了。
自從那一晚,三兄弟撿了那個醉酒的女人,帶來橋底后,小毛頭就再沒有見過他們。
有人說,他們到昆明找錢治病去了。
也有人說,他們因為搶劫,被抓起來了。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小毛頭都知道,三兄弟無時不刻,都要忍受疾病的折磨。
如喪家之犬一般,流浪在外無歸處。
整夜整夜,發出哀嚎,真是讓人拍手稱快。
自從老鼠那晚嘗過肉味后,沒兩天,就又吐又瀉。
然后下面那話兒,癢得難忍,整天都要,時不時地抓呀,抓呀!
不到一個月,就沒人愿意再靠近老鼠。
因為他下面那話兒,應該在流膿,散發出來的異味,實在是太難聞了。
小毛頭自從干完活回來,聽說老鼠染上了一種沒辦法治的風流病。
想起當晚,與女人分別的情景。
感覺越想越不對勁,于是沿著當晚分開的地方,在江邊附近仔細尋找。
并沒有多久,很快就在一塊顯眼的大石頭頂上,看到了一個,被小石頭壓著的紅色蝴蝶結的發卡。
小毛頭神色復雜地拾起發卡,很明顯這是女人特意留下來的。
也許她猜測自己一定會前來,故意留下這發卡,就是在作最后的無聲的告別。
這人世間的悲傷苦痛,太多太多了。
她已不堪承受,唯有自我超脫,方能解脫!
站在江邊的小毛頭,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江水滾滾!
此時此刻,女人不知道被浪流帶到何處!
江風嗚嗚!
耳邊又響起,女人那實則悲傷,看似快樂的笑聲!
小毛頭手中握著蝴蝶結,默默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慢慢地走回橋底。
自得知老鼠染病之后,老狐貍就發出了警告,老鼠八成是得了花柳病。
這種病不但治不好,而且還會傳染。
老狐貍的警告,讓小毛頭下意識地再也不觸碰,所有與老鼠有關的日常用品。
盡管是心里也知道,只是偶然的接觸,并不會感染。
要不然,扶女人的那晚,自己也已經被傳染上了。
想起老狐貍的警告,小毛頭最終還是,將發卡埋在了女人當初放置的地方。
那塊大石頭之下。
也許這才是“她”最希望的歸宿。
望著江水,小毛頭在心里默默道:“不知道你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但愿你去的是天堂!”
女人還真是狠,臨了臨了,還拖那么多人下水,少說也有好幾個。
然而仔細想想,女人一點也沒有錯。
既然想要占便宜,那么付出代價,也怨不得旁人。
反過來想想,如老鼠這般的“中招”者,好像也沒錯。
一輩子都沒嘗過肉味的老光棍,送到嘴邊的大美味,能忍住不吃嗎?
那么究竟是誰之錯?
以小毛頭自己那可憐的智商,始終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
老鼠得病后,日子急轉直下,這生活變得每況愈下。
夜市老板們,再也不允許老鼠,靠近自家的攤鋪。
免得影響自家的生意,只要看見老鼠,遠遠地就會驅趕。
無奈之下,老鼠只好等夜市收攤之后,同真老鼠一樣,在各攤主老板們丟棄的垃圾堆里,撿些殘羹剩飯,聊以裹腹。
老鼠自己,也想了一些辦法治病,吃過紅莓素,土莓素之類的藥。
曾試過在江里,用泥沙搓,也在江岸上,尋找些草藥自己敷。
甚至忍住煎熬,用烈酒烤過,也用開水燙過,還用火炭烙過。
然而所有的這些努力嘗試,并沒有什么用,全都是徒勞無功。
這些方法,有些是橋底下看熱鬧的眾人,或善意又或惡意,向老鼠建議的。
有些是老鼠,自己想出來的,但無一例外,對那花柳病,都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三個多月后,有一天,有人恰巧看到老鼠,剛從江里上岸,下面那話兒,基本上全爛了。
于是忍不住,就將這個事,當笑話來講了,很快就傳得眾所皆知。
這件事,或許成為壓垮老鼠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當天,老鼠喝了一瓶,原本買來用于治病的苞谷酒后。
開始絮絮叨叨,大聲咒罵著嘛賣批!你賣嘛批!你良賣嘛批!你全家都賣嘛批!
反正反反復復,就是這幾句話,直到酒力發作,即將不省人事之際。
迷迷糊糊,又說了句老子冒白活,老子也拾掛唐客,老子冒白活后,終于消停下來了。
然后第二天再沒有人看到老鼠的蹤影,人們只是在橋下的江水邊發現了老鼠的常不離手的水煙筒,自老鼠得病之后因為怕受到感染于是就沒什么人再在橋底下過夜,無人知曉老鼠當晚的去向。老鼠失蹤的頭一天少毛跟著老狐貍正在城外干活,這些情況還是回來以后聽別人的談議方才得知。人們在猜測老鼠的去向時不是說找錢治病去了就是道回家看病去了,這也許是人們為老鼠送上最后的一點祝福吧!
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老鼠還不是少毛所見的第一個受害者,第一個是江鰍,他也是當晚的參與者之一。江鰍身材矮壯長形臉大鼻頭,笑起來微微瞇著眼睛給人的印象很是老實憨厚,看著有點笨傻但其實江鰍人非常精明,滑不溜手從不吃虧,這就是他外號江鰍的由來。
江鰍是個獨行的釣魚者,染病后為了買藥自救冒險爬高樓去開工被人發現欲沿落水管逃跑時一個不慎摔了下去,腿傷得很是重卻也使得失竊的那戶人家放棄了追究的打算。少毛聽人說起江鰍是坐在地上一步一步才挪回到橋底。
江鰍回來之后自己找了些爛布條將腿纏著,沒錢請人看腿,旁人也不知道江鰍的腿有沒有摔斷,反正看外觀右小腿腫得很厲害。雖然行動很不方便,但幸好得到了老鼠的接濟,生活還能夠維持下去,如此過了十多天,江鰍的腿絲毫不見消腫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跡象。
這一天中午少毛去江中洗澡,順便將胡亂洗洗的臟衣服放在橋旁晾曬,然后就默默站在一邊看別人炸金花借此來打發時間,老鼠不知去哪里了,只有江鰍一個人躺在那里。
沒有多久少毛注意到江鰍突然坐了起來,慢慢地挪下地坐著一步一步向江邊靠近。少毛猜測江鰍應該是去江里洗澡,也沒有過去幫忙攙扶一下的想法,因為對于江鰍這樣的江湖客少毛一向是避而遠之,不想扯上任何的瓜葛。看到女人的慘狀后,少毛剛開始得知老鼠與江鰍染病后心里那是暗中稱快,叫一聲活該!只是看到老鼠尤其是江鰍的凄慘模樣后,也不免心有戚焉,老鼠托老狐貍幫忙買藥治病,少毛也出過一份力,拿了三塊錢讓老狐貍多買點藥。
少毛的注意力有時落在牌局上有時又放在江鰍的身上,江鰍慢慢挪到江中后剛開始只是靜靜坐在岸邊的淺水區,一會兒后又默默移到齊胸高的深水區。又過了一會兒之后,少毛就看到江鰍整個人從頭開始到最后高高舉起握拳的右臂緩緩地沒入水中。
少毛見此后雖覺得有點怪異,但也不以為意,江鰍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少毛可是曾見過江鰍輕輕松松就在眼前的瀾滄江里來了個橫江而渡。過了一會兒沒見江鰍冒頭,少毛也沒有多想,人在江水中肯定會順流而下,視線被岸邊茂密的植物擋住再正常不過了。又過了一段時間,少毛發現晾曬的衣服都快曬干了,但卻還沒看到江鰍回來。
覺得有點不放心的少毛走到江邊去看看情況,只見江水滔滔人影渺渺,又哪里找得著?江鰍不知死活就這樣消失了,除了老鼠關心問過一聲外,再沒有誰在意過江鰍的死活。少毛不知道江鰍最后入水時那高舉右臂緊握拳頭的怪異姿勢究竟想表達什么?是向命運進行抗爭還是對世道進行控訴?這個姿勢讓少毛的印象非常深刻,許多年以后還是記憶猶新。
少毛偶然見識過一回才知道老鬼收黑貨有多暴利,那還是在老鼠染病之前,有一天橋底下來了一個偏高的年輕的瘦子和一個偏矮的中年的胖子倆同伙,見到老狐貍和少毛坐在一邊沒去看炸金花就過來套近乎。瘦子首先摸出煙遞了過來,少毛見老狐貍接過后自己才接過煙,四個人圍在一起點著煙后開始吞云吐霧起來。
幾句閑聊后少毛得知倆兄弟是河北人,來景洪這邊看看有沒有什么生意可做,后來就知道他們干的是掏鳥窩的買賣。胖瘦二人打聽這里誰收行貨,老狐貍伸手向老鬼指了指,他們謝過之后就朝老鬼走去,少毛看著他們與老鬼交談一會后就離開橋底了。
沒想到第二天的清晨少毛剛醒來就看到倆兄弟又來到橋底,其中瘦子正拿著一個手機在打電話,這還是少毛第一次看到手機,所以難免有些好奇地盯著看了又看,后來少毛就知道此時瘦子手里拿著的正是諾基亞手機。瘦子打了一會兒電話就掛了,走了過來問道:“老鬼什么時候來?”
少毛回答道:“一般要等到下午二三點才會來。”
瘦子見少毛的注意力還在手機上以為少毛想打電話就主動開口道:“手機沒多少電了,再打電話沒電后開不了機就不好出手了。”
少毛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得到準確的消息后胖瘦二人沒待多久就離開了。下午老鬼照常來了后,胖瘦二人又來到橋底順利與老鬼談成了交易。兩千年的諾基亞手機一般價值數千元,可是這次的交易額才區區三百元,由此可見老鬼在其中賺了多少的利潤,這還只是其中一樁交易,那么整個橋底一年下來又有多少呢?
交易成功后胖瘦倆兄弟還買了一包春城的硬盒煙說是規矩塞給少毛,推托不過后少毛就收下了。又過了十來天后的一個下午,這次是瘦子獨自一個人沉默地來橋底與老鬼完成交易,完后又沉默而去,從此之后少毛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然而沒過幾天少毛就聽橋下有人談論胖瘦二人在干活時被人發現堵住了,無路可逃之下唯有通過樓頂跑路。因為樓與樓之間的間距并不是很寬,膽子大的人完全可以跳過去,只是瘦子很順利地跳過去了,而胖子則沒那么幸運,胖子把命都丟了。少毛在橋底的這段時間里至少見過十來個如胖瘦倆兄弟這樣的跑江湖的來去匆匆的過客,這其中還發生過多少悲慘的故事,恐怕是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