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郁保持著對自己人設的尊重，從書包里單手抽出來了本英語書，開始翻閱。

其實她并不喜歡死學習，但是程澤在睡覺，她不舍得打擾。周圍的同學們，在她記憶里其實已經蒙上了灰塵，所以她只能靠學習打發時間。

這節是自習，老唐一離開，一個男生就走過來了，“俞郁同學，非常抱歉?！?

——他是班長，叫周涯，責任感跟班級榮譽感都挺強，“其實班里平時不是這樣的，剛開學，大家還沒調整好狀態……”

俞郁在十班待了三年，當然知道十班什么樣。

為了保持新同學人設，她并未說話，只搖了搖頭，低頭翻了頁書。

周涯為了站的舒服，還伸手扶在了俞郁的桌子上。

離的有點近。俞郁心說，隨即期盼周涯早些回自己的座位。要不然……

“轟隆——”

果然來了。俞郁心想。

程澤趴著的桌子被他自己踹得撞在了前排的椅背上。

效果顯而易見，不光是周涯，全班都因為這一聲巨響靜了半晌。

他們前排的另外一位男生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扒拉桌子，“澤哥，自己人。你——”

沒等他把下頭的字說出來，程澤覆在后腦的手指松開，拇指捏在食指關節上，發出“咔”的一聲輕響。

他抬起頭，摸過眼鏡戴上，眉眼間除了困，就是不爽，“班長，人的正常睡眠應該是八個小時，而你說話已經嚴重打擾了我的休息——”

“而休息不好，我可能會做一些不友好的事情?！?

周涯“啊”了一聲，咽咽口水，知情識趣地溜達回座位了。

程澤又從桌肚里摸出一瓶礦泉水，里面浮著一大塊冰，瓶身上蒙著冰霧，拿著時便顯出五個清晰的指印。

他擰開喝了一口，余光終于瞥到了俞郁。

于是皺著眉轉過頭來，嗓音語氣都染著清涼：“你誰？誰允許你坐這兒的？”

聽聽這討人厭的話。和原來的劇情一模一樣。

俞郁也按部就班，在心里回了一句，當然是你大爺。

不過她很久都沒有離程澤這么近了……應該是從高考后，程澤單方面和她斷了聯系。

俞郁望著近在咫尺的男生，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并不想和原走向一樣懟回去。

所以明面上，她曲度明顯的眼弧一彎，秉持著乖巧人設，指了指桌上的新教材說：“我是新來的，時老師安排我坐在這兒。有……什么問題嗎？”

程澤眼尾下壓，浮冷的眼珠似乎帶著倒刺，“有問題。”

俞郁心里吐吐舌頭，果然還是一樣討人厭。

但是誰讓她喜歡呢。再說這樣的程澤也許久未見了。

初戀濾鏡下，俞郁絲毫不生氣。她把鬢邊的碎發別在耳后，嗓音輕輕柔柔，“抱歉，我不知道……那我明天去和時老師說一聲。”

這樣的對話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校霸欺負新來乖乖女的戲碼，于是全班四十幾雙眼睛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

之前那個險些被程澤擠死的男生看起來脾氣挺好，也很機靈，瞅著氣氛不對，拱了拱，拖著椅子一起挪回原位，第一個勇敢地冒出來。

“是這樣的，這是你的新同桌，剛你睡覺時候，老時領回來的，叫俞郁……”趙南接著說，“這不是只有你旁邊有空位嗎，所以就……”

要放在平時，程澤的脾氣其實還行。

但那畢竟是平時。

換了誰一宿沒睡，第二天早上補覺的時候被鬧起來，可能都不是特別能有什么好態度。

趙南咽咽口水，發現程澤根本不睬他，于是給俞郁拋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有點憂慮地轉過頭去，新同學不會被澤哥弄哭吧。

俞郁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程澤生的好看，俞郁一直知道。

他是標準的冷白皮，眉目清晰，稱的瞳孔顏色愈發漆黑，是個很討女生喜歡的長相。

對于顏控的俞郁來說，也是她動心的開始。

不過……白白凈凈？討女生喜歡？

這不是那個校醫對砸自己的男生的描述嗎？

俞郁愣直眼琢磨著。

程澤對別人的目光都非常敏感，蹙眉扭臉問:“看夠了嗎？”

由于他方才的動靜太過有威懾力，所以教室里仍舊只有低分貝的嗡嗡聲，這句話一落地，靜默又從四面八方的角落翻涌而來。

隨即是一陣陣竊竊私語——

“這……這新同學也被程澤拿下了？”

“不是吧，好不容易來個漂亮姑娘……就這？就這？”

“哎，這個看臉的世界啊……”

俞郁溫和笑笑，把視線收回，低頭去找練習冊。她審著題摸出支筆，單手拔開筆帽。

之前沒仔細看，這陳主任估計真想培養她，還特意在新書里塞了幾套專門拔高的偏題難題集錦。

題目確實挺刁鉆，每道題都能從知識點漏洞里打條隧道，再從另一個漏洞里鉆出來。

她手里的筆晃了晃，已經轉了半圈，卻一直沒有落下。

如今雖然才八月二十，但宏明按照舊例，已經開始了假期補課。十天后會有一場開學考試。

——但對俞郁來說，都不重要。她只能在這里呆三天，就當是自己的一場夢。

她現在只想跟程澤多說兩句話。

然而，程澤這個制冷機加鋸嘴葫蘆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

今天周日，學校一天安排的都是自習。

晚自習的放學鈴響起，程澤已經從另一邊走出教室，俞郁無意識掃了一眼，唔，他現在就挺高的了。

他有著這個時期少年人的瘦，卻不過分單薄。單肩背著書包，拇指勾在黑色的包帶上，目光直視前方。

原世界里，她第一天轉學來，即便新同桌再好看，也不可能跟蹤人家。

不過……現在嘛，俞郁把遮陽傘一點一點折好，鬼使神差下，悄悄地跟了上去。

一回生兩回熟，俞郁跟得十分順利且隱蔽。

夜幕降臨，路燈亮起，光線里有飛舞的小黑蛾。

等她再度鎖定杜碎的身影時，是在一個奶茶店旁邊。

俞郁站在臺階旁邊，忽然覺得奇怪，自己哪來的二回熟？

這又是一一的一個考慮。畢竟因為某些原因，它不能讓俞郁發現程澤就是沈辰和余非。所以它動了俞郁的記憶，把前面兩個世界的細節全部抹去了。

也就是，現在俞郁記得自己已經經歷了兩個世界，但是也只記得這個。

如果俞郁細細思考，肯定能發現不對。不過情之所至，她如今一心撲在程澤身上，三天時間，書決計發現不了的。

俞郁遠遠就能看見奶茶店那邊黑壓壓的一群人，還不時傳來幾聲痛苦的哀嚎。

奶茶店旁邊是一個小型廣場，本該是大媽們和廣場舞的天下，如今卻成了打架的好地方。

有兩撥人，激烈的打斗著，球場的光線不好，俞郁瞇眼找了一會兒，在一個石墩看見程澤。

昏黃燈火在空地里分割出明暗，他就懶散的坐在那片陰影里，露出一截細瘦干練的腳踝，書包丟在腳邊。深褐色的瞳孔并不聚焦，虛虛地旁觀著戰況。

氣溫降的少，空氣還是炎熱，俞郁用頭繩把散著的頭發綁起，暗中觀察了一會兒。

穿著白襯衫的趙南往一人肚子上狠狠踹了腳，喘著氣脫身出來，走到杜碎面前，“這些人不行，就這菜雞身手，還敢去找茬？！”

程澤漫不經心的往后捋了把頭發，懶得說話，淡淡“嗯”了一聲算是認同了。

已經十點鐘，俞郁不打算再看下去，正要離開，阮女士看她遲遲未歸，一個電話追過來，語氣里擔憂加怒氣，“你看看幾點了，怎么還沒回來？”

其實阮女士的聲音不大，也不是河東獅哄，那為什么打架的人都停手，齊齊向她望過來呢？

當然是她自己忘了關媒體音量，節奏歡快的歌聲在廣場上回蕩，效果驚人。

俞郁一臉麻木。

程澤也不例外，倦怠的面容轉過來，那雙冷冰冰的眼睛，正看著她。

他雙眼皮很深，抬眼時便更加明顯。

空氣中彌漫著尷尬。

隔空對視幾秒后，俞郁語調毫無起伏，對著手機說了句，“快到了?！本桶央娫拻鞌啵D身要回家。

唯美食與美貌不可辜負。

既然都被發現了，不如去打個招呼。

于是修羅場氣氛下，停下手的少年們，看著一個女孩輕輕盈盈地跑到程澤面前，清凌凌的眸子禮貌性一彎，“程澤同學，你好呀。太晚了，一個人不安全。記得早點回家?！?

剩下的少年們一陣騷動，這女生居然說程澤一個人太晚回家不安全？到底是程澤不安全，還是和他一樣晚歸的人不安全啊……

趙南借著燈光，看清了俞郁，等到她離開，連忙湊到程澤面前，“澤哥，這……這不是你那個新同桌嗎？有點意思啊。”

程澤以為趙南對俞郁產生了興趣，回想起俞郁長相自帶的“好學生”buff，于是截斷他的話茬，“別隨便招惹?！?

“澤哥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趙信拍拍板寸頭，“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她居然認為你一個人會不安全……”

程澤摸著虎口的血痕，沒有再接話，他目送俞郁的背影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