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郁癱著臉,把卷子扯回來,很想有骨氣地拒絕,然而,骨氣比不過成績的沖突。
留下就留下,誰怕誰?
五點多,白續背著書包,丟給俞郁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轉身離開,毫不拖泥帶水。
余非單手提著書包,身姿挺拔地在前門外的走廊邊等著。
俞郁故意磨蹭,想多茍一會兒,但距離放學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余非還是神色淡漠地等在那兒,連手表也沒有看一眼。
哎,算了。
她認命地小跑過去,抬手拍余非:“走吧。”
“嗯。”還是熟悉的嗓音,不過現在有些語調下壓,沾染著冷淡。
他們剛到達奶茶店,余非卻拿出手機一看,眼神寒涼,大手一揮,免了今晚的補習。
“等等,你是有什么事嗎?”
俞郁拉著他,卯住勁,大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余非沒有回答,含糊一句,“急事。”就跑開了。
俞郁看著動如脫兔的男生,扶額嘆氣,“一一,這……這咋回事?”
一一高深莫測道:“你得自己去發現。”
俞郁:“………”
她把書包扶正,踢踏著石子回家。
剛進去臥室,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她微信里沒幾個人,如今突然跳出一個新的聯系人,但是備注名自己并不認識,她食指在拒絕上停留幾秒,最終點了同意。
叮咚——
你和塵封成功添加為好友。
對話框里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俞郁等了兩分鐘,也沒有消息發過來,就退出微信界面,去看了白續的消息。
[續續如生]你們補習怎么了?
[檸檬]沒有,余非突然有事。對了,你呢?
[續續如生]我媽不滿意,不過我爸在打圓場,后來,我媽就開始數落他的缺點了。感謝我親愛的老父親。
[檸檬]哈哈哈哈哈哈,叔叔好難。你真不去關心關心他?
[續續如生]我才不去呢?他們就是借著吵架秀恩愛。
[續續如生]問你個問題,我生日,邀請男生來,你覺得?
[檸檬]!!!姐妹,你咋了,有情況?
[續續如生]沒有。就是他幫過我,所以……
[檸檬]行,可以,我支持你。(壞笑)不過,最好邀請一些其他男生吧,就他一個人,多奇怪。
[續續如生]我也是這樣想的,對了,你問余非來不來?
[檸檬]好,我去問問。我還要看物理,先下了,拜拜。
[續續如生]行,別忘了,拜拜。
夜色深沉,小區里愈發安靜,一切歸于沉寂,這是江姜打出的八個哈欠,她決定放棄手下的物理題,然后去睡覺。
關上臺燈,把未解的煩惱收疊,晚安,祝自己好夢。
但這個好夢被響起的微信提示音打斷。
是今天新加的人,他發來一條新的消息——
寧檸,我是爸爸。
加上標點符號也只有八個字,卻讓俞郁怔怔地坐了十分鐘,最后用一秒鐘拉黑這個人。
消息和人都刪除了,但這條消息了透露出的卻像是一個鑰匙,打開了俞郁一直忽視的、藏在心底的東西。
——這副身體的身世。
*
周一。
“俞郁?”白續用筆搗她,“你怎么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啊,有嗎?”
“沒有嗎?你保持這個姿勢都四節課了。遇到什么事了嗎?”
俞郁:“沒事。”
她說著放下手里擺設用的筆,抬眼看黑板右邊粉筆寫的、窄長條狀的課程表。上午五節課,一節語文,一節英語,兩節數學,最后一節是自習。
時勇的語速慢慢悠悠,數學課上完后,能不困的都是神人。
俞郁顯然不是這一掛,她昨晚因為那條微信,一直沒睡踏實,現在困意后知后覺地被數學課勾上來,趴下就能睡著。
時班主任自習課會來一趟,但如果上節是他的課,來的幾率就大大減少。
“幫我注意一下老班,我睡會。”自習課上課鈴打響后,俞郁出聲。
白續看她一上午都蔫了吧唧,也就答應了。
自習課沒有老師拖堂,高二的放學鈴一響,教室里座椅晃動的聲音不絕于耳。
為什么說高二的鈴聲呢,這就涉及旭云一中又一迷幻操作——分批放學。
上午、下午飯點以及晚自習下課都是高一最先,高三最后,高二就夾在中間,美其名曰:減少學生擁擠。其實中間就差了5分鐘,能減少個鬼?但是學生也不敢說,學生也不敢問。
正式開始上課后,11點半放學,2點上課,中間還要寫不少的作業,再加上午休,以至于大部分學生都會選擇在學校吃。
白續家離的遠,所以俞郁陪她在學校吃午飯。
高三都放學了,俞郁還是沒醒,白續就留在教室做作業,等她自然醒。
余非早就發現俞郁頭埋在臂彎里一節課,放學時忍不住用口型問白續:“她怎么了?”
“困。”白續言簡意賅。
余非躊躇一會,最后拎著書包走了。
等俞郁睜眼,教室后面的鐘表走到12點,她伸伸懶腰:“你怎么沒叫我?”
“看你睡得香。時間還早。”白續填上數學試卷最后一道填空題的答案,“去吃飯嗎?”
“走吧。”
她們去了校外。
秋季連綿陰雨終于停止,現在天空難道放晴,讓人心情也忍不住好了起來。
但一看見在大門左邊道路上的男人,俞郁罕見冷了眼神。
男人一看就是成功人士,西裝革履,領帶打得溫莎結,皮鞋锃亮。
與之相對的是,他看見俞郁后,面上的忐忑喜色。
白續也察覺了涌動的暗潮,她顧及著氣氛,沒有發問。
封承躊躇不前,俞郁收回眼神,拉著白續要離開。
旁邊忽然閃出兩個人,伸手攔住他們。
俞郁右手合攏,握成拳狀,深吸一口氣,壓著憤怒轉身,“解釋解釋??”
封承料到了俞郁會有情緒,微微搓著手,笑容里是肉眼可見的討好,“檸檸,有時間可以和爸爸聊一聊嗎?”
爸爸?
白續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她和俞郁小時候相識,就沒有見過俞郁父親,也不是沒有問過,都被糊弄過去了。
等年紀大了,也就知道一些事情不能刨根問底,于是就擱置了。
但面前這個男人,真是俞郁的父親?
俞郁冷著臉,眼里沒有情緒,像是精致的木偶娃娃,“我根本不認識你,所以也沒什么好聊的。我們還要去吃飯。”
她抬手揮下攔路兩個人的手臂,抬腳離開。
那兩個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尷尬地站在原地。
封承仍舊不肯放棄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的女兒,捏捏眉心,做了個手勢。
下一刻,俞郁就被拎著后衣領塞進了車里,外面封承溫溫和和一笑,“這位同學,我和寧檸有話要說,她不方便和你一起吃飯了,抱歉。”
白續沒想到光天化日就有強搶民女的戲碼,一時愣愣沒有反應,下意識去盯著車里的俞郁,“檸檸……”
俞郁踹了拽她衣服的男人一腳,心知是要走一遭了,于是把窗戶搖下來,“小續,你先去吃飯吧我下午就回學校了。”
“哦……好,你自己注意。”
黑色的車緩緩駛離,車里是修羅場一樣的氛圍。俞郁把書包抱在胸前,一副不肯配合的狀態。
封承沒有再說話,只是讓司機把車開去了一家西餐廳,然后親自開門,示意俞郁下車。
俞郁顧不得形象,抓了把頭發,一馬當先走了進去。門口的服務生禮貌地把她往里面領,“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俞郁生氣的時候,針對性還是很強的,不會隨便連坐,因此掐著僅有的理智溫聲回答。
封承已經跟了上來,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有,二樓包間。”
俞郁翻著白眼,去了他口里的房間,徑直坐下。
服務員送來菜單,不知封承是不是要營造一個好父親的形象,總之對于俞郁的無理視而不見,還是很慈祥,“有什么想吃的,盡管點。”
“別。”俞郁把菜單一推,“我現在犯惡心,吃不下。您自己吃吧。”
一一倒是刮目相看,“你居然沒有宰他一頓?順便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俞郁冷哼,“宰也要看對象,這種人渣我是覺得他都玷污宰這個字。”
封承收回菜單,念了幾串英文,隨后服務員推門離開。
“說罷,什么事?我下午還有課。”
封承有些微微期待,“你……媽媽跟你提起過我嗎?”
“當然提過。人渣嘛,總要說出來唾棄一番。”
俞郁絲毫不在意封承一瞬間難看的臉色,無所謂道,“但是提一次惡心一次,所以就只說過一次。”
寧云和封承的過往是言情小說的某種標配,商界世家繼承人和灰姑娘的故事。
不過,灰姑娘被騙了。
寧云和封承在一起的時候,以為他是單身,等發現他有未婚妻時,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那時,她正好發現自己壞了寧檸。
未婚先孕,單身母親,聽起來就知道那段時間她過的有多艱難,更何況寧檸有先天性心臟病,更是雪上加霜。
彼時,她這個父親,還美人在懷,不知今夕何夕呢。這樣一個人,今天居然還有臉來找自己?!
俞郁擰眉,真是不要臉。
封承似乎想解釋什么,但看俞郁完全不配合的態度,只好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