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畔，灰頭土臉的副官蹲坐在地上，雙臂抱膝將頭埋在褲襠里。在剛剛的慌亂之中，他連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他看起來狼狽極了，原本柔順的頭發(fā)而今像雜草織成的鳥窩。其下是一張被火焰熏得漆黑的臉，臉上還掛著淚痕，也再沒有似平常那般溫和的笑容。

副官的衣服如今已經(jīng)破爛的不成樣子，再也看不出當(dāng)初那種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亂世豪強(qiáng)之樣。他可憐巴巴地靠著墻壁蹲坐著，反而更像是一個(gè)乞丐。

葉逸塵小心翼翼地從墓道里鉆了出來，正好看見如這般凄慘的副官在那里自閉。葉逸塵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這樣看來自己就不需要擔(dān)心會有什么孫武丞部的殘黨得了失心瘋，朝自己開槍了。

他踮著腳尖躡手躡腳地離開，順著流水的方向小心翼翼的遠(yuǎn)離副官。而今，他可不想再碰見副官，惹得一身尷尬。

而且還危險(xiǎn)。

地下河從未停歇過，“嘩啦啦”的流水聲也就從未間斷過。如今，它是葉逸塵的天然掩護(hù)，有了這道保障的葉逸塵，完全可以輕松愉快地離開這里。

但最終他還是嘆了口氣停了下來，轉(zhuǎn)身走向副官。

也許是久違的良心不安，也許是因?yàn)楫?dāng)初篝火旁的那只烤熟的兔子，總而言之葉逸塵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了萬分艱難。仿佛是…有什么東西在反復(fù)叩問這自己的良心，讓他步履維艱。

最終葉逸塵只好嘆息著轉(zhuǎn)身回去，他看了看蹲在地上自閉的副官，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他的旁邊去。

副官聽見了葉逸塵坐下的聲音，他扭頭看了葉逸塵一眼，露出了一個(g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葉逸塵朝他呲牙，他完全不知道現(xiàn)在該對凄慘成這副樣子的副官說些什么。

對啊，若不是自己有意的暗示他們不藏墓雖然危險(xiǎn)但是遍地黃金，他們又怎么會像這樣近乎瘋狂地貪圖不藏墓呢？要不是自己進(jìn)了墓穴就立馬和他們劃清界限玩兒失蹤，他們又怎么會似這般落得個(gè)幾乎團(tuán)滅的下場呢？

副官也完全不知道該對葉逸塵說些什么，因?yàn)楝F(xiàn)在的葉逸塵看起來也是灰頭土臉的，這讓他原本憋在肚子里的抱怨全都說不出來。

是啊，葉逸塵從一開始就提醒過他們，不藏墓是何等的危險(xiǎn)。是他們自己的貪功冒進(jìn)，才導(dǎo)致了如今的幾乎團(tuán)滅的下場。

倆人都覺得自己有愧于對方，都在瘋狂地檢討自己的過錯(cuò)，也因此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僅剩下這潺潺流水的聲音在悠長好似峽谷的“墓道”里回蕩。

“你...還好吧？”葉逸塵組織了半天的措辭，想要問問他們那邊的情況，但最后也只能冒出一句干巴巴的話來。

“好...個(gè)鬼啊...”副官有氣無力的回應(yīng)道。

葉逸塵很尷尬地?fù)狭藫夏?，繼續(xù)問道：“接下來...打算怎么辦？是跟著我繼續(xù)往里走？還是就這樣回去呢？”

想了想，他又補(bǔ)充道：“跟著我，我也不能保證你的安全就是了...”

副官悶聲悶氣地說道：“我已經(jīng)沒有繼續(xù)往下走的理由了啊...”

“這樣啊...”葉逸塵努力地維持著對話，“你...別是想死了吧？”

副官又看了一眼葉逸塵：“有這么咒別人死的么？”

“這么說來你...”葉逸塵感覺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下來，“你想離開這兒了對么？”

“...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活啊...”副官昂起頭，看著墓道的穹頂，幽幽地說道。

葉逸塵眨巴了眨巴眼睛，簡單回顧了一下Z市那錯(cuò)綜復(fù)雜是勢力分布，以及孫武丞這個(gè)小軍閥的部隊(duì)狀況，感到一陣頭疼...

怎么辦，好像想不到什么勸他別死的理由啊...

氣氛又一次尷尬了起來，又只剩下潺潺流水的聲音回蕩。

尷尬得時(shí)間仿佛都停止了流動，尷尬得葉逸塵渾身不自在。

“...喝點(diǎn)兒么？”一如當(dāng)初副官遞來酒壺，葉逸塵將自己的水袋遞了過去。

副官接了過來豪飲一口，被嗆得連連咳嗽：“...怎么?是水啊？”

“...好歹現(xiàn)在也是在斗里呢還，怎么可能是酒啊！？”葉逸塵提高了些自己的音量。

“也是...”副官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說道。

“如果你想離開的話，沿著這條河往上游走，應(yīng)該就能離開。”葉逸塵看著眼前奔騰不息的地下河，輕聲說道，“不見得能活著離開，但是至少沒有那種該死的怪物，應(yīng)該比我們進(jìn)來的地方安全些?！?

“哦！”副官有些搖搖晃晃地逆著河流向上走，這是蹲得腿麻了。

葉逸塵卻仍然不動，他就坐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人生。

“砰！”

遠(yuǎn)處一聲槍響，壓過了流水的聲音。

余音繞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