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居樓，月上梢頭，一抹黑影一閃而過，旋即竄進了一處別致的院落。

負責今夜值守巡查的丫鬟是個胖胖的圓臉小丫頭，提著一盞繡竹的白皮燈籠，腳步碎碎的趕著路。她正要去找下一個替值的人換班，就見那影子咻咻地飛上了那墻頭，還朝她回頭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她手里的燈籠一抖，腳步加快，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抖著手嘴里念念有詞著“看不見看不見，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喵～喵～喵嗷！”這時一聲一聲貓叫突兀地響起，在這寂寥的夜里顯得是那么的詭異而瘆人。

“啊啊啊啊！”她手里的燈籠猛然掉落，還沒來得及跑動，就又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一扭，她就暈了過去。

“走水啦！走水啦！”

有人在不遠處的院落叫喊著，一時之間人影綽綽燈火通明，有人焦急有人報信，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起床氣不甚好的叫罵聲。那黑影制住了小丫頭后就攏了攏下頷上的黑布，把人藏在草叢里掩好，閃身翻過了之前的墻頭。

“喵～喵～喵嗷，喵～！”停掉的貓叫聲又一次響了起來，悠長而有節奏，也沒人去注意這聲音的怪異，樓里醒著的剛醒的都手忙腳亂的救起火來。

九途自今晚睡下后就眼皮直跳心神不寧的，所以也一直沒睡著。聽到走水，他倏然起身，穿好長襪后套上靴子，正欲搭上外套出門去看，就又聽到一陣熟悉的貓叫聲。

這聲音斷了一陣，就又更加急促地響了起來。

也顧不得許多，他微微挽了挽頭發就跑出門去，見果然是她，這才開口：

“你怎么來了？”

此刻文迭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瞇起一雙細長微挑的眼睛，看著月光下頭發還有些松垮散亂的那人。他的語氣似乎很驚喜，連外衣都沒穿就這么穿著單薄的里衣迎了出來。

“我要離開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她語氣輕快，兩手手肘支在石桌上托著兩腮，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他。

九途一愣，坐下的動作也一滯。

“你要走？”他垂下眉睫，聲音有點悶悶的。

“是。”文攸君點頭，托著頭往一側歪了歪，一只手伸出去搭在他的手上，接著道：

“我已經和長歡聯系上了，他會帶我走，你，要不要和我走？我會把你安安全全的送到家的，你信我嗎？”

回家？他回不去了……

這名字他時常聽她提，但此刻聽來卻是那么刺耳。

她說，啊你像長歡一樣嘮叨呢，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給那個不要臉的吃吃苦頭，誰讓她老是有意沒意想占你便宜的？

她說，你怎么不說話？長歡也經常說我做事莽撞，我以后不那么沖動了好不好？好不好？哎哎哎，你別哭啊別哭啊，你們男孩子怎么都都喜歡用這一招讓人心軟的？男孩子家家的別老是愛哭，會沒有女孩子喜歡的。

她說，你家人也不要你了嗎？真可憐啊我們倆，以后我就做你家人好不好？要不我們逃走吧？啊你不想回去啊？那我也不走了就陪著你吧嘻嘻。

她說，你和長歡不一樣，他老愛和我娘告我的狀，真是的是他到底是誰的人啊？哪像你這么可愛這么討人喜歡，吶，你最可愛了，他們都不要你我文迭要！什么人啊這么糟踐你，以后你就跟著我混吧我罩著你。

現在她說，他會帶我走。

他會帶她走。

“長……歡？”他沒敢問他們是怎么聯系上的，也沒敢問她怎么突然萌生了想走的念頭，就那般顫顫巍巍的，不動聲色抽回了手，肩膀微微顫抖，語氣輕輕的內心卻波濤洶涌。

可文迭偏就糊涂的，自顧自的說起話來，臉上染著笑意，似乎很高興。

“是啊！我和你說過的吧，是我娘分給我的內侍，那天我在街上碰著他了哎！他說他找了我好久好久……”

“我不走。”他打斷她的話，給出了回答。

“哎？真的不要嗎？”她這才停下來，看著他，眼里盛滿不解。

“我不走我不走！你還要我說幾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回不去了，我沒有家了，我早就沒有家了你知不知道？”

她啞了聲，張了張嘴想安慰他什么，再聽到他接下來的話后卻是安慰不出口了。

“我沒和你說過嗎？她不要我，我娘她不要我！那天我娘坐在看臺上看了我一眼就移過眼去，她不肯認我你還不明白嗎？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啊……”

他沒敢說出口的是，你不是說會永遠陪著我嗎？不是說你要我嗎？不是說你也不會走的嗎？

都是……騙人的啊。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可以照顧你，那個惡心的地方不回去也便算了，我帶你回去，帶你回我家，好不好？”

她吶吶的，別扭地安慰著這個鬧脾氣的小孩，有點無奈但更多的是憐惜。

她沒有經歷過他受到過的那些，她娘嘴上罵她倒也沒真的虧待她，待在這這么久不過是因為之前和她娘鬧了脾氣跑了出來被人盯上了。出于逆反的心思她也想叫她娘急上一急。沒想到她娘真就沒派人出來找她，她這才賭氣不回去了。

但她火氣來的快也去的快。長歡找到她說她娘之前找了她沒幾天就外出工干了，但一直有讓人繼續找她，可主君趙氏又把找她的消息壓了下去，他也沒法子能力有限地找了她好久。

等她娘再回來的時候，已是大發雷霆地大罵趙氏后繼續派人找了。

“回去？和你回去？你算什么東西啊文迭，你拿什么照顧我？”

他的語氣冷冷的，嘲諷出聲，可文迭只當他這是在說反話，她想了想，終是慎重地開口道：

“我可以娶你，我娶你好不好，要不要和我回去？我不會委屈了你的，嗯？好不好？”

娶他？言九有些呆呆的怔住了，火氣一點點的消弭了下去，呆愣的樣子很是可愛。被他這樣迷糊的樣子一激，文迭一咬牙把心里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最看重名分，情愿扮丑也不愿做別人家的侍郎，那我來娶你。”

“你現在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和我回去？”

她的聲音透漏著急切，石桌下的手有些不確定地絞了又絞，冒出濕膩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