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瑛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原本齊整的綠底纏枝茶盞，此時已成了一對碎片堆在地上，沈瑛有些懵…………、

“你個不孝的逆子，你大哥尚在大獄里生死未卜，你卻天天在外逍遙自在，你、你個不孝逆子…………、”

沈書吏將茶盞對著沈瑛擲出去后，隨即站起身、弓著背，伸著手，指著沈瑛就是一通指責，而此時的沈瑛，瞧著他那一張一合的嘴，只覺腦門一片轟熱，好似將腦子都熨燙失了知覺，半響沒回神兒。

“說話、你倒是說話啊！”

起初的混沌過后，沈瑛的思緒也緩緩回籠，在聽到這句質問，有些無力的張了張嘴，卻又不知究竟該說點什么，是說為了救大哥自己娶了這位高高在上姑娘，還是說為了救大哥，自己日日去督察院賠笑…………，這兩個只怕他一個也不想聽吧！

他這呆愣的表情、看在沈書吏眼里，難免有些火上澆油：

“你說說你，從小到大讀書讀書不行，做事也沒幾件順心的，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窩囊兒子。”

沈書吏之后、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沈瑛低著頭站在一旁靜默的聽著，心低卻出奇的寧靜。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后沈書吏大概是說累了，也可能是口渴了，這才住了嘴，有些氣虛的扶著椅背坐了下去。

頓時安靜下來的場面，反倒多了一絲尷尬。

沈瑛張了張口，最后只僵硬的道出一句：“父親息怒，保重身體要緊。”

他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就讓沈書吏剛剛發泄而出的怒火，瞬間又有了回流之勢，大手對著的那八仙桌用力一拍，便又繼續隨心所欲：

“你媳婦兒呢？怎的到現在還沒回來，既然已經成了沈家的媳婦兒，就應遵循沈家規矩，晨昏定省一件都不能少，她反到好，將沈家當成了臨時客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接下來的沈書吏又是一通的牢騷，沈瑛聽了半響，大致也摸索著明白了點什么，想著他今日之所以如此怒氣沖天，八成是在哪受了點刺激。

“父親說的對，我這就去章家問問具體時間。”

沈書吏說了這許多，胸悶之氣也紓解了不少，聽了這話，又順帶著瞧了眼沈瑛，誰知視線正好對上沈瑛額間的猩紅，剩下的那點子氣悶、立時就被懊惱取代，心下雖有悔，嘴上卻怎么也不肯說出來的：

“既然今日已經去打聽過了，那就再等等，明日再議。”

瞧著他的口氣軟了下來，沈瑛估摸著此事大抵是要揭過了，當下也未言語，依舊站在一旁靜聽沈書吏的吩咐：

“雖說是你夫人，可畢竟是沈家的兒媳婦，該有的規矩、不能因她是霍家人就給了特權，該怎來就怎么來。”

“是。”

許是見沈瑛現下如此乖巧，沈書吏也不好在繼續嘮叨下去：

“明日該去當值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是。”沈瑛再次恭敬的行禮告退后，一腳剛踏出門檻，忽而想起一事又回頭說道：

“蔡公子要我今晚請他吃酒，這段時間他幫了我不少的忙，我理應答應的。”

沈書吏也知道這蔡瑋藝、是沈瑛難得結交的，不錯的一位世家子弟，再加上剛剛自己在孩子面前失了顏面，當即放緩了聲音說道：

“應該的，銀子不夠就去賬房支取，既是你請不能太窮酸了。”

“是。”

說完，沈瑛便再不停留的出了門，他太清楚沈書吏這個人了，最后一句不過是自己失態后的補償，而說的一句軟話罷了，而沈家賬房的鑰匙一直在主母劉氏手里，他沈書吏一般是不做主的。

所以、那話說了也是白說。

從沈書吏這里出來，八角大概已經回了院子并未守在門口，其實請蔡瑋藝吃酒、不過是他臨時起意，對于沈書吏今日的態度，先下的沈瑛到也沒太大的情緒波動，想來是去順天府當了幾天值，磨練了一下脾氣秉性的功勞。

當蔡瑋藝正坐在飯桌上、拿著跟雞腿大快朵頤時，小廝來報明沈瑛來意后，讓他著實吃了一驚，那小廝瞧自家主子滿臉的驚詫后，連忙又將話重復了一便，就見這主子一把將雞腿塞進了嘴里，胡亂的擦了擦手，吐字不清的咕噥了兩句后，人就已經跨出了房門。

“誒呦誒、今兒這太陽果真打西邊兒出來了，小沈大人竟然主動約我吃酒去，我是不是該說一聲三生有幸啊！”

兩人雖相交多年，但要真論起來，兩人在外吃喝的銀子，大都出自蔡瑋藝的荷包，蔡瑋藝這人雖說不學無術，但好歹是個二世祖，家里多的就是銀子，又加上沈瑛這小身板、給人一種長期在沈家被虐待的景象，平日里奴役奴役他也就罷了，再讓人請客吃酒話，那自己跟周扒皮又有何分別，故而，平日里還是很照顧他的。

可是、今日與往日不同，畢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理應受的起這一頓。

“你來的不巧，西邊兒升起的太陽剛落下去了。”

“那這酒還有沒有？”

“自然是有的，除了環香閣，別的地方隨你挑，”

說完這話，瞧蔡瑋藝高高挑起的眉峰，又補充道了一句：“那個先欠著，下次再去。”

這話顯然愉悅了蔡公子，當即垮了挑了一半的眉峰，上前兩步一手摟上沈瑛的肩膀，哥倆好的轉身就奔著最近的黍樓而去。

瞧著那習慣性搭過來的手，沈瑛無形中嘆了口氣的，心知在糾正蔡大少這動不動、就勾肩搭背的道路上，自己還任重，道遠。

京都里兒出名的酒館不少，但要說歷史最久、酒香最濃的，還屬離著達官顯貴最近的黍樓，生意最好，

一是、有自己百年的招牌，二是、環境好，比尋常酒樓熱鬧鬧的樣子不同，來這吃酒談事的人，大都有些地位的，圖的就是一個安靜，當然，還有最為重要的的一點，就是這里的老板、據說后臺很硬，撐的起各路達官顯貴來此吃酒談天，

就比如此時站在門口，正欲抬腿進門的，督察院權利最高的，御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