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晨露

會有這么一天嗎？那一刻花玄淺想到的竟然不是云藏山山外的風景，更不是云藏山山頂美麗的云海。而是景燁朝她一瘸一拐地走來卻伸著手死命抓住衣衫樣子的那一刻。即使是他的臉上全是狼狽之色卻始終抿著唇死要面子一聲不吭的模樣。

她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盛叔叔問的是自己會不會和景燁一起離開云藏山。自己想的卻是要不要跟他走。最后她回過神來，只是朝花云盛淺淺一笑，“盛叔叔，景燁他真的會帶我走嗎？”

花玄淺沒有正面回答花云盛的問題而是糾結(jié)到了景燁會不會帶她走，而不是糾結(jié)于要不要跟他走。說明她自己心里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答案，只要景燁說要帶她走她就會走，除非景燁不會帶她走。

花云盛不禁心頭猛地一沉，他睜大著雙眼愣愣地盯著懷里掛著淺淺笑意的侄女。

良久之后，花云盛才伸手撥弄了幾下花玄淺額間的劉海碎發(fā)，淡淡回了一句，“他會。”

過了好久，花云盛嘆了一口氣才笑了起來，“小淺，在云藏山你可以隨便叫他景燁呀、小燁呀都可以的。他不會同你計較這么多的。但是以后要是到了山外可不能這么隨意了。”

“為什么呢？”花玄淺抬著腦袋滿臉疑惑地盯著花云盛。花云盛只好咧著嘴伸手在花玄淺的眉心輕輕一點，“小傻瓜！因為人家是北辰的儲君呀，下一任北辰的主人。所以說，在山外可要守禮節(jié)了。”

“不過呢，他要是敢傷你分毫呀，你盛叔叔定是要滅了他整個王城替你做主的。最是無情帝王家，小淺.......以后你會明白的。”說到最后一句，花云盛又是嘆了一口氣，但是這一次臉上的笑意卻是沒有絲毫的，仿佛他所言之事如云藏山的云朵一樣輕飄飄的。但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此言并非玩笑話。

云藏山落日之時，花云盛從茅草屋里的廚房拿出兩只白面饅頭輕輕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饅頭下邊僅僅是墊了一張素白的宣紙。（云藏山?jīng)]有油紙，花云盛也只好拿了一張干干凈凈的宣紙湊湊數(shù)了。）

等太陽完全沒入了遠處的群山之間，漸漸地天空就開始暗淡下來了，夜幕也開始一點點降臨。云藏山變得越來越黑。一抹嬌小的身影在這夜幕里倒顯得格外的突兀。不知道搖搖晃晃地走了多久，他終于出現(xiàn)在了云藏山山頂?shù)男≡海货艘货说負鴥芍荒就袄@過前院走到后院的大水缸旁邊。

少年放下扁擔，咬緊下唇奮力地將一只木桶抬起，吃力地將木桶中的水全部倒入比他還高的大水缸里。倒完這只再倒另一只，兩只水桶很快就空了。

“第七擔。”少年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兩只木桶一只被他抱在懷里，另一只就躺在他的腳邊，桶口還斷斷續(xù)續(xù)的滴著幾滴清水。

少年微微瞇起眼睛，擼著袖子就往額間隨意抹了幾下擦去了那搖搖欲墜的汗珠。憑著月光，他再一次挑起兩只木桶，搖搖晃晃的向前院走著。

繞到前院的時候他依稀瞧見桌上擺著兩只干干凈凈的白面饅頭。胖胖乎乎、可可愛愛的白面饅頭。少年立刻丟下扁擔將臟兮兮的雙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這才抓起那兩個饅頭。

他低下腦袋狠狠咬了兩口。干澀無味的白面饅頭此刻卻能被他嘗出甜味來，他甚至覺得連宮中的珍饈都不及此一分一毫。一日未曾進食的他不過幾口就將兩個饅頭啃光了。

少年舔了舔干澀的唇瓣后抬起頭看了一眼天色。還剩三擔，今日之內(nèi)應當是可以完成的。

沒有再多休息，少年又拾起了扁擔晃晃悠悠地朝山下走去。此時的云藏樓二樓的窗子輕輕推開了一小半，花云盛正透過窗子的縫隙似笑非笑地盯著遠去少年的背影低聲說了一句什么......

第二日，云藏山被淡淡的晨霧籠罩著，遠方的日出正散發(fā)出萬道金光穿破層層薄霧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云藏樓’三個燙金大字上。

早間有晨露。云藏樓邊上有幾棵蒼天古樹，葉片上全凝著點點晨露。它們在葉片上積聚，慢慢地積成一大滴露珠，隨后再順著葉脈悄然滑落，在地上摔成了五彩繽紛的碎片。

花云盛揮出一片衣袖，擊開了幾滴正往下墜的晨露。他的眉目中沒有往日的笑意，淡漠的神色讓人難以捉摸。

不過似乎這樣的花云盛才更像是云藏山人（云藏山人，是世人給這位北辰國師的稱呼，現(xiàn)在的他在百姓看來就是一個高深莫測的半仙兒）。

花云盛的眸子緩緩向下移動，終于落到躺在地上的少年身上。景燁在日出前終于挑完了最后一擔水，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僅僅是最后三擔水卻用了他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途間他有灑了重挑的，也有寸步難行的夜路阻礙他的速度的......

挑完這最后一擔水的他終于撐不住倦意直接靠著大水缸便沉沉睡了過去。

花云盛看著景燁的臉龐，眉間微微擰起，不知道是在思索些什么。

大約是過了一刻鐘的時間，不知是什么原因景燁突然就猛地睜開了雙眼倒是把花云盛嚇了一大跳。

“師父？”景燁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花云盛微微一愣，隨后他就迅速起身隨手拍了拍衣服朝花云盛畢恭畢敬地行了一抱拳禮，“師父，今日徒兒沒有遲到了。昨日師父吩咐的十擔水也已挑完。師父請過目。”

花云盛瞥了一眼大水缸，冷哼一聲轉(zhuǎn)身便走了。景燁愣愣地看著走進茅草屋的花云盛，以為師父還在為自己昨日遲到的事情而生氣呢。景燁也不再多說，默默擼起袖子就又去拾地上的扁擔，想再去挑水。十擔不夠那就二十擔吧！

出門見到這一幕的花云盛倒有些哭笑不得起來，“小燁！你干嘛呢？快放下！過來！”

景燁一聽這話，腳下一頓，立即轉(zhuǎn)回頭愣愣地看著花云盛。卻見花云盛臉上又是帶著平日里的那種笑，手上還端著一只青瓷碗。仿佛先前那個淡漠的花云盛是景燁的錯覺一般。

花云盛見景燁一動不動，趕緊朝他招了招手，“愣著干嘛，過來呀，小燁！快過來喝點粥暖暖身子。昨夜怎么在院子里就睡著了。虧我還為你鋪了床。”

景燁意外地看了一眼花云盛，手下一松，哐當一聲，扁擔就落在了地上。景燁趕緊伸手扶住兩只要倒下的木桶，然后將它們放穩(wěn)當后才胡亂抹了抹手接過了花云盛手中的青瓷碗。這碗白粥還是熱乎的，原來方才花云盛走的那般急是給自己端粥去了呀。

景燁微微斂下眼瞼，一雙眸子上閃著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