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大亮，言兆坐直身體，揉了揉太陽穴。

門外咚咚幾聲響，并響起一道清朗聲音道：“師父！您起來沒啊？樓下已經準備好了吃食，還有那位阿九公子，已經在下面等您了！”

言兆回道：“我知道了，你們先吃著，我一會就下去。”

付秋寶道：“那可不行，師父沒下去，誰也不準動筷子！”說完，只聽咚咚踏樓梯的腳步聲，應是他已經下去等著了。

言兆知他說一不二，說等你下來就等你下來，于是隨意收拾了一番，便下去了。

現在進來吃早點的客人不多，稀稀疏疏湊起來也就兩三桌，而最為惹眼的，便是付秋寶定的那一桌，一俊一俏，甚是養眼。

言兆站在樓梯上，遠遠地看著下面那個坐姿端雅的男子，而正在此時，阿九突然抬起頭，看向這邊，沖他微微一笑。

言兆愣神了一瞬，出于禮貌，對阿九點了點頭。

他走下去，路過樓梯的店小二沖他喊到：“言公子早啊！昨晚又三更半夜才回來吧！臉色都慘白成那樣了，要不要多上幾碗雞湯，給您補補？”

這店小二一向聰明，懂得察言觀色，能說會道的本事也厲害，言語神色間是一片體貼關心，實則就是讓客人多點吃食，要是成了，掌柜的就會賞他小費。這種事言兆看得多了怎么會看不透，但好歹也關心了幾句，便客客氣氣道：“不必，只是有點累罷了，多謝好意。”

店小二也不失望，爽朗說了幾句客氣話，便端著茶水走去廚房。

付秋寶一見自家師父走來，雙眼都亮了起來，原本支在桌上的腦袋立馬抬起來，笑嘻嘻道：“師父你終于來了，快看我都點了什么？都是本店招牌特色！尤其是這盤雞，味道連酒樓都沒法比，特香！”

一聽就知道他沒少被店小二洗腦，竟在一大早上點了滿滿一桌菜，還大半桌都是肉菜，言兆看得又要罵，最終還是閉了嘴。

算了，平時他定是不會聽那店小二一番吹噓就稀里糊涂花這些錢，這桌菜大概是專門為自己點的。

他坐下來，付秋寶連忙給他每樣菜都夾了一些，愣是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拿起筷子，卻見對面阿九一臉興味地盯著自己，便道：“九兄不吃嗎？難道是不符合胃口？既然來到了這里，還是要入鄉隨俗為好，不然餓著自己，可就不好了。”天界之人，吃不吃飯都無所謂，他故意這么說的。

阿九笑道：“怎么會？流浪之人，哪里有資格嫌棄飯菜不好吃，多虧了言兄，我才不用睡在樹上。”

付秋寶插嘴道：“原來你昨晚說的辦法就是睡在樹上啊。你不會丟了盤纏之后就一直睡在樹上吧！？”

言兆心里想著他怎么可能真的睡在樹上，忽然見阿九的視線繞過自己，便聽一道清淺柔順的聲音在背后響起：“請問，您是漂泊道士嗎？”

言兆與付秋寶同時轉頭，只見一個身著樸素青衣的女子，臉上蒙著面紗，只露出一雙柔順的明眸。

這位女子繼續道：“奴家來自金美樓，想找漂泊道士幫一個忙。”她說話低低的，仿佛怕被其他人聽見似的，頭也很低，甚至不敢與言兆對視。

金美樓，是平樂鎮出了名的風月場所，單是在茶坊就聽過不少關于它的笑談。

言兆瞬間了然，起身對座上二人道：“你們先吃著，我同這位姑娘上樓談正事。”

付秋寶知道工作來了，變得興奮起來，連忙道：“我也去！菜先放著，聽完再回來吃，師父帶我一個好不好？”

女子立馬出現猶豫之態，顯然不想讓他聽見，言兆便道：“待會菜就涼了，聽話，在這里呆著，我去去就回。”

付秋寶做出一副滿不情愿的臉色，還想要再多磨一次。

一旁默不作聲的阿九突然開口道：“對啊，你要是走了，誰來看這桌菜？還是乖乖聽師父的，在這里呆著。”

言兆沒想到他會幫著說話，但對他說的話有些不解。

而付秋寶說出了他的不解：“不是有你在這嗎？”

阿九起身，看著言兆道：“不對，是只有你一個人留在這。言兄，我對邪祟頗為了解，不妨帶我一個？”

付秋寶怎么可能答應，憤然起身道：“憑什么！”

阿九笑道：“憑我經驗老道，知道的比你多。”

付秋寶擰眉瞪去，心里氣笑：“師父連我都不帶，怎么可能帶你！就算你經驗老道，也比不過我是師父的徒弟！”

心里才這么想，他就被狠狠打臉了。言兆回頭對女子溫聲道：“如何？能不能帶上他？”他指的自然是阿九。

女子抬頭瞄了阿九一眼，只見對方泰然自若，一派胸有成竹之色。微微紅了臉，點點頭。

一拍即合，言兆勉強安撫了付秋寶，帶著另外兩人上樓。

付秋寶坐在凳子上，看著面前一桌菜發悶氣，抓起一塊肉往嘴里一塞，狠狠咬了起來。

然而，他咬著咬著，眼眶突然紅了，抬起手在臉上胡亂一摸，嘴里咽嗚出聲：“對不起，姐姐……”

樓上某房內。

言兆擺開杯子，倒了一杯茶放在女子面前。

阿九看著他似乎不打算給自己倒一杯，歪頭道：“我的呢？”

他的模樣，配上這幅語氣，仿佛言兆虧待了他一樣。

言兆沉默地給他倒了一杯，端放在他面前，這才坐下。

阿九卻把茶杯一推，推到他面前：“開個玩笑，你自己喝。”

言兆心里莫名其妙，去已聽女子開口道：“漂泊道士，奴家本來也不想，也不敢來麻煩您幫這個忙，可事情實在越來越緊迫，奴家左想右想心里也不能放著不管。”她還是低著聲音，低著頭，仿佛自己見不得人一樣。

接著，她繼續道：“奴家本是芙蓉姑娘的一名侍女，平時受到過她的很多照顧，她雖然是金美樓的花魁，但一點都沒有其它姐姐的架子……可是，奴家覺得她最近很奇怪，不對，應該是她一直都很奇怪……”她又停下來，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茶杯，指甲都變白了。

阿九一直看著她的眼睛，放在膝蓋上的手一下一下地點著，顯得有些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