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回營，將勃統的挑釁告知上座的驃騎將軍。
不惑之年的將軍蹙眉，看了眼在窗外獨自等待的女兒，深深嘆了口氣。
“拿紙筆來。”
顧澤疑惑抬眸，看向一側的紹騫將軍。
紹騫將軍并無反應。
顧澤不禁又看向上座的驃騎將軍。
心聲疑問，這是要和誰寫信？
“大將軍一行，本該前幾日便抵達。”
座上的驃騎將軍再次開口，“但因為圣上臨時派了四皇子，凜王監軍，便推遲了幾日。”
“聽說凜王殿下熟讀兵法，對陣法也頗為好奇，看來圣上是有意培養。”紹騫將軍輕嘆了口氣道。
“可這推遲的時間，卻是長了些。”車騎將軍疑惑道。
座上的驃騎將軍看了眼紹騫將軍，又看了眼仍不解其惑的車騎將軍。
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他隨即低眸，看不出什么表情。
沉默良久。
星河之下，夜幕深深。
翰月受父親所托，與顧澤和邵源，前往敵軍營中，營救楹羨。
本來驃騎將軍并不贊同翰月前去，可是為了方便行事，此行又必然需要一名女子。
“他們必有準備，你們待會必須小心謹慎行事。”翰月蹙眉道。
“好。”
“好。”
顧澤與邵源同時點頭應到。
勃統帳門。
楹羨已經從柱子上，被扔到了床上。
頭發凌亂，衣衫不整。
任誰看了都會誤會。
“估計不出半個時辰，就會有人來救你。”勃統把玩著手里的酒杯。
那名風塵女子坐在他懷中，給他喂著水果。
楹羨不去看他們，只是默默盯著帳頂不動。
她手腕已經摩擦流血，麻繩染上了斑斑血跡。
“你猜，他們到底是會救了你，還是會害了你？”
“……”楹羨沉默。
兩行清淚墜落。
卻固執的不肯閉上雙眸。
蘭兒和慧琳她們，想必也曾僥幸過。
可是最后她們還是被流言蜚語害死了。
她又有什么特殊呢？
“我聽說貴國唯一的公主被派到了南疆。”
勃統依舊是不變的得意的笑容，眸子盯著杯中的清酒，
“我還聽說，那公主主動請纓，來到了北疆。”
“你說，我們是留著這個不怕死的公主呢，還是……”
勃統佯裝糾結道，
“你說若是殺了她吧，死在我們手中怎么都說不過去，畢竟戰爭關女人什么事，怎么能殺女人呢？”
“可你說若是不殺，萬一她與別國聯姻，一起攻打我們怎么辦？”
“……”楹羨沉默。
“哎呀，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就該碰到你的朋友們了。”
勃統笑飲了那杯清酒，接著便起身，準備攜著那風塵女子出賬門。
“哦，對了，”勃統停下了腳步，回頭道，
“我聽說貴國圣上到了南疆，說是多年不見，甚是想念，想召回公主陪伴左右。現在不知結果怎么樣了。”
說著，勃統連連搖頭，諷刺道，“嘖嘖嘖，可憐吶。”
楹羨閉眸，清澈的淚，帶著余溫落入青絲。
楹羨蜷縮成一團，更有力的擰著捆住手腕的繩子，對于手腕的疼痛已經麻木了。
可是楹羨的淚，卻是不絕眼眶。
外面一陣騷亂。
楹羨埋首，不想讓那些來營救自己的人看到這一面。
“公主？”
聽聲音，是翰月。
楹羨不禁把頭埋的更深了。
只見翰月低眸解開了，緊緊捆住楹羨雙手的繩子，細心幫她整理好衣物。
從始至終，除了那句“公主”，別無他話。
翰月背起楹羨出了帳門，喊了聲“撤”。
接著，又是刀槍碰撞的聲響。
慢慢的，聲音沒有了，只剩下了翰月的喘息聲。
回到營帳，一路的竊竊私語。
“救她干嘛？”一人嫌棄道，“你看都成什么樣？”
“嘖嘖嘖。”又是一人的，略帶深意的冷笑聲。
……
聽著這些話，楹羨不禁使勁將頭埋進了翰月的肩膀。
“讓他們滾！”翰月低聲對邵源道。
邵源應聲停下。
開始疏散人群。
“顧澤你守在這兒，別讓任何人進來。”
翰月將楹羨背回自己的營帳留著這么一句，轉身出了帳門。
剛疏散完人群的邵源，見翰月跑了出去，也跟著跑了出去。
“你去休息吧。”翰月背對邵源道。
邵源突然不知該說什么了。
只得行禮退下。
片刻，輕微的抽泣聲響起。
翰月蹲下身，泣不成聲。
……
“顧澤，”
楹羨低眸，喊住了想出帳門的顧澤，“我好像懂蘭兒她們了。”
“……”顧澤沉默。
“誰不曾想，好好活著。”楹羨忍不住哽咽，落淚。
“罪人被繩之以法了能怎么樣，死了又能怎么樣？
最后被所有人歧視的，不是他們啊。”
楹羨終是忍不住，痛哭不止，
“我活著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行走的笑話吧，
一個可以隨意調侃的對象。”
“沒人會在乎這個事兒對我的傷害，”
楹羨依舊看著帳頂，勾著滿是苦澀的唇，淚如泉涌。
“他們更愿意把這個事兒當做一個閑談，當作他們無聊時可以聊起的共同的話題。”
“甚至，他們還可以理所應當的借來侮辱我，貶低我，罵我不知廉恥。”
“可你得堅強……”
“哼，”聽顧澤說出這句話，楹羨不由冷笑出聲。
顧澤也不禁失了聲。
“我現在才知道，”
楹羨嗤笑著道，
“勸別人堅強，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顧澤抬眸，欲言又止。
“你走吧。”
楹羨側過身去，閉眸開口，
“免得受到牽連。”
“你該知道，我不在乎這個的。”
“是。”
楹羨點頭，卻忍不住笑了，
“因為你還沒經歷過，人言可畏。
你說迎娶慧琳，讓她逃出虎口，所有人都知道你很善良。
可我不同，我是女人，在敵營中待了三天兩夜，沒人會相信我什么都沒經歷。”
“那你告訴他們，你是清白的，這樣她們應該不會再說什么。”
楹羨聽此，不由一愣。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眼角卻掛滿了淚水。
她低聲道，
“無所謂告訴了，我說與不說，都沒人相信不是嗎？
就算我以死明志，也只會有人說我可憐。”
“……”顧澤低眸，欲言又止。
“那你有什么打算？”
“……”聽此，楹羨抬眸，卻是無言以對。
經過此事，她回不去皇族。
她已經沒有了聯姻的價值。
皇族也不會承認這樣一位公主。
而其他地方，她沒有家。
“走一步，算一步吧。”
楹羨低眸道，
“你趕緊出去吧。以后見面，就權當陌生人。”
“這怎么行？”
顧澤著急上前，剛想說什么，楹羨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怎么？難不成你娶我？”
楹羨看向他，認真道，“如此算法，你會娶多少人你知道嗎？”
顧澤沉默。
楹羨卻急了眼，朝他吼道，“現在，立刻，馬上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