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外頭突然闖入一人來，風塵仆仆直奔時南麟。

“微臣顧野，見過太子殿下！”顧野焦灼地跪下行了禮，氣喘吁吁，似乎是著急趕回來的。

“什么事？”時南麟忙上前扶起了他，皺緊眉頭問道。

江雀月也迎了上來，“怎么回事，不是早上剛回宮復命去了嗎？”

顧野重重喘著氣，瞥了瞥一旁的于公公，沉聲道：“洛貴妃出逃宮中，前往北狄去了。”

叮——清脆的碎瓷聲。

江雀月大驚，看向時南麟，驀然失語。

洛貴妃是他的母親，可是……堂堂貴妃，為何出逃，又為何去往北狄……難道說，前不久的北狄造反，與她有關……

“我在前往京中的路上獲悉此事，便快馬加鞭回來了。”顧野緊蹙著眉頭，“聽聞……陛下盛怒，當夜便絞殺了琉璃宮全部宮人……”

夜好涼，碎瓷滿地，倒映著冰冷的月光。

時南麟垂著眸，江雀月只瞧見他的睫毛在微微顫動。

“幾日了。”

“已有三日。”

他低低嗤笑一聲，側身看向于公公，問道：“公公怎么也不跟本王提起此事？”

于公公此時也不再演戲，換上了一副戲謔的表情，尖聲笑了起來，“太子殿下只管隨老奴回宮面圣，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三五官兵便帶著刀沖上前來。

江雀月和顧野橫在前面攔住眾人，厲聲道：“誰敢。”

“王妃。”于公公諂媚地笑道：“您這又是何苦呢。”

“于公公，再怎樣，”江雀月橫眉看著官兵們：“他也是太子殿下。”

“王妃，您犯不著跟老奴置氣。”于公公不為所動，意有所指地笑道：“您的好日子呀，就在后頭了。”

“你……！”

時南麟在后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沒事。”

她回過頭來，撞上他淡然的笑。

“沒事的。”他輕聲重復了遍，而后大手一攬，將她護在了后頭，收起笑意，抬起一雙沒什么神色的眼睛看向旁人，淡淡道：“我跟你們回宮。”

……

之后近半月。

江雀月連著做了好幾夜的噩夢。

夢里，時北闕昏迷不醒，時南麟被害入獄。惡人當道，遍街餓殍。

醒來，一切卻都是真的。

“姑娘，求求你，救救九爺吧。”清歌撲進來哭道。

“怎么了？！”

“三司會審姑蘇疫情之事，宋俞一口咬定是九爺指使，又遇上洛貴妃出逃一事，陛下當即便下令將九爺押入牢中，聽候發落……”

“怎么會這樣。”江雀月噌地站起身來，慌張道，“宋俞的指控破綻百出，陛下怎么會信。”

清歌搖頭哭道：“娘娘出逃北狄，犯了陛下的大忌……只怕陛下即便知道宋俞在撒謊，也會默認此事……”

江雀月的心跳得很快，連喉嚨都突然被灼燒得干啞，她努力按下心神，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洛貴妃為什么會逃往北狄……陛下又為何任由宋俞污蔑時南麟……

她想到，之前時北闕和時南麟都曾提及，他們懷疑姑蘇時疫乃陛下授意。

可是，陛下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么？

事情太多太雜，北狄，洛貴妃，姑蘇，宋家……她一時理不清楚，只好強迫自己努力去找事情的源頭。

姑蘇城乃北國最繁華之處，一旦爆發疫情，必須得有重臣來穩住陣勢。

陛下病重，必不能親自前往。首輔江河需得在京中維穩，輔佐陛下。除此之外，便只剩太子和宜安王。

按理說……此事本該落在太子身上。

宜安王體弱，根本不適合前往疫區。況且太子剛剛入主東宮，若能平息姑蘇疫情，必會大大助力他登基一事。

陛下將東宮之位給了時南麟，百年之后是要將皇位傳給他的，所以定是盼著時南麟能得到百姓和群臣的認可的。

可是，可是……他怎么會讓體弱多病的宜安王來主理此事，何況那日是他的大婚之日……陛下竟一點兒也不疼惜這個兒子嗎？

怎么會？

可偏偏那個時候，太子前往北狄平定暴亂了，能來姑蘇的只剩下了宜安王。

江雀月越想越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如果……如果說，北狄暴亂就是個幌子，只是為了將時南麟支走呢？！

這樣一來，姑蘇疫情，只得由時北闕前往平息。那宋俞……宋俞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另有目的……

江雀月的呼吸越來越重。

若這一切當真如此，當真是陛下指使……

那宋若若的所作所為……也是陛下指使。所以……江雀月突然想通了。

宋若若代表的，可不僅僅是她自己。

她是宋家的女兒，北國三大世家之一的宋家。父親是姑蘇城城主，舉國經濟最富饒之處的城主。舅舅宋均又是戶部尚書，當朝重臣。

陛下授意，讓宋若若接近時北闕，便是將宋家這一脈，交給了他。

況且姑蘇時疫本就是人為所致，他們一定有解決的辦法。到時候，只管將平息疫情的功勞拱手送上，時北闕便又立了大功一件。

陛下……

陛下這是在為時北闕鋪路……！

江雀月驚出了一身冷汗。

若這一切果真如此……

陛下現在……是要棄了時南麟，扶持時北闕嗎？！

為什么……

江雀月的手心全是汗。

“清歌。”她抓住清歌的手，“告訴我，洛貴妃的事。”

清歌睜著紅紅的眼睛，不解道：“這和救九爺有什么關系？”

“這一切，都是從北狄暴亂開始的。北狄暴亂，太子前往招安，姑蘇疫情爆發，阿祈便來了。你看這時間線，如果說這一切都是陰謀，那一定和最開始出事的北狄有關。”

清歌的眼睛頓時清明了，她用力點頭道：“對……對！就是因為娘娘出逃北狄，陛下才遷怒九爺……不然也不至于此。”

“娘娘原是北狄一族的公主，后來北狄覆滅，娘娘她……淪為軍妓……一次偶然的機會，當時還是王爺的陛下在軍中見到了她，一見鐘情，便將她納入了府中。后來娘娘誕下了九爺，一路平步青云，直至今日。”

“這些我知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清歌抿了抿嘴，低頭思忖半晌卻不敢開口，似乎很是猶豫。

江雀月看在眼里，知曉還有內情，“清歌，要想救九爺，必須將這一切搞清楚。相信我。”

清歌終于下定決心，抬頭看向她，緩慢道：“娘娘被俘之前，曾有個夫婿，是呼蘭一族的首領。”

江雀月猛地抬起頭來。

“便是……九爺前不久去招安時，寧死不降的那一族……九爺奉陛下之命，將呼蘭一族全部都……”

“所以……”江雀月遲疑道：“所以，洛貴妃聽聞消息，才冒死出逃，前往北狄……”

“恐怕是的。”

“那陛下知道此事嗎，她和呼蘭的事？”

清歌為難地搖搖頭，又點點頭，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兩個月之前，娘娘好像因為什么事惹陛下生氣了，被關了禁足。”

江雀月咬了咬嘴唇，時間對上了。

陛下兩月之前得知洛貴妃此前竟有個夫婿，而今是呼蘭首領，心生疑竇，便策劃了北狄一事，遣時南麟前去招安。

既可以試探洛貴妃，又可使時南麟除掉呼蘭，永絕后患。

但不論結果如何，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所以，他又策劃了姑蘇疫情，給時北闕鋪路，以防不備。

但若不是因為洛貴妃出逃北狄，坐實她與呼蘭的事，恐怕陛下也不會暴怒至此。

江雀月低嘆兩聲。

本來，陛下設計北狄與姑蘇兩件事，只能造成時北闕兄弟二人勢均力敵之勢。

可洛貴妃此舉卻將自己和時南麟都推上了死路……

難怪于公公與江雀月意有所指地說她好日子要到了。恐怕他在陛下身邊，早已看透了這一切。

如今……懷疑的種子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時南麟，怕是難登帝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