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悲痛中的周瑜對孫權的話甚為疑惑,他止住了淚水,抱拳對孫權道:“少主,您這是為何?”
“仲謀年方十八,比那些將軍的子侄還年幼,實在太稚嫩了,江東文武大臣是不會服從我的。周將軍,唯有你提領江東,才能保住我父兄創下的基業。”說罷,孫權把木匣塞到周瑜手中,然后朝孫策牌位拜了一拜,掩面抽泣了起來。
“少主,江東兵符是主公給你的,請你好好守著,我是不會收的。”周瑜將木匣平穩地放到地上,背對著孫權,悲涼道,“主公的事兒太突然,我到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少主,請您見諒。”
周瑜腳步飄忽地走出靈堂。他本想回府看看置兒,伯符不在了她一定很傷心,可是還沒走到院中就被四位老將軍拉到了演兵場。
演兵場一片死寂,到處飄蕩著白綢。明明是春季,卻看不到一絲生機。想想幾個月前和伯符還在此處切磋武藝,他便心如刀割。
“周將軍,方才二公子可向你辭兵符了?”程普壓低了語調問道。黃蓋,韓當,祖茂三人先是四處張望,確定無人后便面面相覷。
“的確如此!”
“將軍,為了江東的基業,請您主持江東大計!”四位將軍一齊跪到他面前。
“四位將軍,何出此言?主公已經遺命少主接替江東,公瑾怎可行謀逆之事?”周瑜驚愕道,他萬萬沒想到這四位跟隨先將軍的肱骨大將會這么明目張膽的支持他。
“周將軍啊!這哪里是謀逆,江東有今日,一半的功勞都是您的。這句話是伯符將軍親口說的,難道您甘心把你和伯符將軍辛苦打下的江東交到二公子手里?他才十八歲啊?”程普苦心諫言,這也是其他將軍共同的心聲。他們哪一個不是孫策的叔伯,哪一個不是孫家的重臣。但是他們必須這樣選擇,只有周公瑾,才能保住江東基業,才能與天下梟雄抗衡。
“那又如何?”周瑜激動道。“哪怕二公子再稚嫩,終有長大的那一日。我與伯符的情義高岸深谷,所以我周公瑾就是死,也不會行謀逆篡位之事。”
“事關江東的未來,請將軍三思!”黃蓋彎下身子與程普跪在一排,“德謀所言也是末將所想,您也知道,末將年少就跟著孫堅將軍,數十年來跟著他南征北戰,東征西討早就視他為長兄。可是摸著良心,這些年您為江東的付出我們四個都看在眼中。若無您當年費心籌謀,我們四位想必早就跟袁術覆滅了。還有伯符將軍,若無您在側,他不可能掃平江東。您此時統領江東,乃眾望所歸。”
“黃叔,伯符他一直喊你黃叔,您怎么能......”周瑜的眉頭越來越緊,他不明白四位老將軍為何這樣咄咄相逼。
“這也許是伯符的心愿啊!”黃蓋說完,充滿希望地望著他。韓當祖茂也贊成他們二人之言。
“夠了,這件事我決不答應。這江東永遠是孫家的!四位老將軍,你們若真了解公瑾,就忘記今日之事吧!如今江東朝局不穩,正是大家該齊心協力的時候。”
“可是將軍......”程普還準備說什么,黃蓋及時地攔著他。公瑾滿意地朝黃蓋點了點頭。
周瑜走上前幾步,背對著四位將軍,仰望著浩瀚藍天。他在藍天中仿佛看到了伯符的笑臉,伯符在沖他笑呢!那笑容一如初見般真摯純粹。
“我周公瑾愿意生生世世為孫家,為伯符守護著江東。”他似對四位老將軍說,又似在自言自語。
四位老將軍都被周瑜這顆赤子之心所打動,他們都跪下發誓,生生世世追隨周將軍。
周瑜隨即帶領四位老將軍來到孫策靈柩前,當著孫權的面發誓他們會生死無悔,永固江東。
太夫人在暗處默默地流下淚水,她對周瑜的心非常感恩。說實話,她很忌憚周瑜。孫策對周瑜言聽計從,這一點她感到害怕,策兒在的時候,她不擔心。可策兒去世后,她無時無刻都在擔心周瑜反叛。江東文武,程普黃蓋他們四個就不必說。呂蒙,魯肅,甘寧,太史慈都是周瑜的心腹,還有就連權兒身邊的朱然也是他的內弟。
幼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她的命苦啊!萬一周瑜動了什么歪心思,他們孤兒寡母也無可奈何。江東拱手他人,讓她百年之后如何向丈夫兒子交代?
直到聽到周瑜這番話,她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才完完全全落了地。她揉了揉昏聵的雙眼,拄著拐棍,一邊走一邊道:“伯符!你果然沒有看錯公瑾啊!他有一顆難得的赤子之心。”
辭讓兵符風波過后,周瑜想回府一趟,看一看置兒。伯符的死對置兒的打擊應該不比他小。
忽然一個身穿孝服身形熟悉的女子叫住了她,待她走近些,才看清那人是白江。
“周將軍息怒,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夫人。”她把事情告訴了周瑜。
“你是說置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公瑾無助的扶著門欄跪了下去。他還沒有接受伯符遇刺身亡的事實,置兒又被歹人劫走,他現在像一棵即將枯萎的花又被火辣的太陽照射了一遍。
“將軍,都是奴婢的失職。”白江哭倒在周瑜面前。
“你現在已經是夫人了,不必對我行此大禮!”周瑜強忍悲痛站了起來扶起了白江,“你實話告訴我,置兒怎知有人要刺殺伯符?”
“其中緣由奴婢也不知,奴婢只是知道,夫人一早就知道要刺殺主公的是許貢的門客。只可惜許貢的門客皆被主公所殺,無從詢問。”
“如果是那些黑衣人的話,置兒應該當場喪命,沒必要擄走她。如此看來置兒并無性命之憂。”周瑜頓時松了一口氣,于是他派呂蒙到處搜尋李置的下落。
三日后,周瑜才抽身回府一趟。
剛下馬車,身著素服的小橋滿臉興奮地迎了上去,親切地挽著周瑜的手臂,眉宇之間盡顯嫵媚。
“夫君回來了!妾已備好熱水,請夫君沐浴更衣!”
周瑜一臉陰郁地捏住她纖細的手腕,冷言道:“伯符新喪,置兒下落不明,小橋,你竟這般歡愉?”說罷,便甩開她的手。
小橋一臉茫然,她原本以為只要李置不在了,公瑾最起碼會注意到她,卻沒想到,他一回來就如此對她。
“主公去世,我也很難過。可是我們的生活就不繼續了嗎?”小橋據理力爭著,她從背后環住公瑾,“夫君,我也是你的女人,作為女人渴望得到夫君的憐惜,這點要求過分嗎?再說,你答應過姐姐要好好待我,你都忘了嗎?”
“我不是已經娶了你嗎?小橋,抱歉,除了娶了你,別的我再也做不到了。”公瑾掰開環在他腰間的手,毅然決然地走入了屋內。
小橋絕望地癱倒在地上,哭的比失去夫君的大橋還要傷心。
風紀子處
李置已經昏睡了數日,當時劫走李置的黑衣人就是風紀子。
他把李置劫到這里,立刻請來了大夫。奈何為時已晚,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李置也因失血過多,心力交瘁而昏迷不醒。
風紀子看著昏睡中的李置,不自覺地在房中來回踱步,一邊走,一邊嘆息:“你可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啊!歷史豈是你我可以撼動,孫策還是死了!”
忽然李置的眼睫毛微微顫抖,風紀子上前查看,李置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他。
“風大哥怎么是你?”她想起了昏倒前的一幕,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風大哥,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沒事吧!”
“李置你冷靜一點!”他坐到她面前,盡量放緩語氣,“你和周瑜都還年輕,孩子以后還會有的。”
“哈哈哈哈哈!”她恐怖地笑了一陣兒,然后用被子捂著頭哭了起來,被子里傳來她沙啞的聲音,“那伯符呢?他活著嗎?”
“他不在了!明日就是他出殯的日子。”
“我沒能救了伯符,還搭上了孩子的性命,你讓我如何向公瑾交代?”李置從被子里出來,頭發雜亂無章,額頭上的汗珠把頭發黏在了一起,因失血過多,臉色顯得蒼白。
她立刻穿上鞋下了床,風紀子趕緊扶著她:“你要干什么?”
“我要回去!”李置身形要晃了幾下,堅定道。“我要回去送伯符最后一程。”
“可你現在的身體不能受風。”風紀子拿起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那我也要去。黃泉路上那么孤單寒冷,我要和公瑾一起去送他。”李置蠕動著蒼白的嘴唇,滿眼期待地望著風紀子。
“好吧!”風紀子一邊為她系上大氅上的帶子,一邊道。“我成全你,只是今日已近黃昏,你再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
“風大哥,謝謝,在這亂世,若無同鄉人,置兒如履薄冰!”李置欣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