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每每回頭望著公瑾贈予他的四千士兵,心中便歡喜無限。自從脫離袁術之后,他只有區區一千步兵,數十騎兵。多虧公瑾仗義援手,使他們的軍隊擴充到了七八千,打回故鄉富春可計日而待。周公瑾是全天下最大方慷慨的人。
入府之后周瑜換上了便服,孫策驚訝地發現周瑜的手腕上纏著一根白布條。他父母雙亡早已沒了親人,為何?于是孫策指著他的手腕問道:“公瑾,是誰過世了?”
“我夫人。”他淡淡地回答,語氣雖十分平和,但還能聽出幾分傷感,他盤腿坐下,端起青銅酒爵,對伯符道,“伯符,我成婚了!你得恭喜我!”
“和誰?”孫策半知半解地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廬江舒縣李置!”
孫策把嘴里的酒噴了出來,追問道:“就是你退婚的那家姑娘,李置?她過世了?”
周瑜點點頭。
他實在坐不住了,拉起周瑜就往李置住的屋子走去,一路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周瑜知道后高興地不能言語,加快了腳步,他的置兒沒死,居然千山萬水來到曲阿尋他。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剛跑到李置的屋外,就聽見服侍李置的侍女白江來報,李置昏迷不醒。
周瑜幾乎是跳進屋內的,他看著在榻上沉睡的女子,心仿佛恢復了往日的活力。那女子面容一般,還愛將袖子綁在胳膊上,這就是他的置兒。
他上前去抱著置兒,置兒的身體很輕也很軟,像一朵棉花一樣癱軟在他懷里,雙眸仍是緊閉,任憑他怎樣呼喚,就是沒一點反應。
“為何會這樣?你們是怎么伺候李小姐的?”孫策質問道,“去請大夫來。”
白江帶領一屋子奴婢都惶恐地跪了下來,她們說李小姐那天與主公喝完酒就對她們說,她要好好睡一覺,誰也不能去打擾,結果睡到了如今。
大夫診治后得出結論,李置沒有生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周瑜孫策同時驚呼出聲,然后相互對視,他們沒想到竟敢有人在上將軍府行下毒這等齷齪的行徑。大夫還說,這毒藥不致命,卻能讓人一直昏昏欲睡。也沒有解藥,全靠病人的意志。有睡個一年半載就醒來的,也有睡三五十年的,也有人睡到去世。
公瑾覺得他的頭像有千百只蜜蜂在筑巢,一直在嗡嗡作響。置兒沒死,他應該感激上蒼,正當他沉浸在與置兒重逢之喜時,一道天雷劈得他外焦里嫩。他憐愛地撫摸著置兒的睡顏,微笑道:“置兒,沒關系,不論一年半載還是三五十年,我都等你,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哪怕等你一輩子,瑜等得起。”說罷,他吻了吻李置水嫩的唇瓣。
伯符看此情形,潸然落淚。他在心里責怪自己無數遍了,都怪自己太專注于太史慈,忘記派人保護李置,她可是自己最好的兄弟的妻子啊!
他懨懨地離開了。他走出房門抬頭望著萬里晴空,原本白云飄蕩的蔚藍晴天開始布滿烏云,不久就下起了雷霆暴雨,好像在為周公瑾和李置這對有情人哭泣。孫策冒著風雨,邁著沉重愧疚的腳步離開了那個院子。
第二日,孫策來軍營里巡視的時候,看到周瑜正在操練士兵。他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便上前幾步,聽著士兵們鏗鏘有力地喊著口號,動作嫻熟地揮動著長槍。再把視線移動到演兵場上,一個身穿銀色鎧甲,英姿颯爽的少年將軍正在揮動著指令旗。
周瑜看到孫策來了,把指令旗舉過頭頂,軍士們便停了下來,放下手里的武器,紛紛向孫策抱拳施禮。
“將士們繼續操練吧!”孫策喊道。
周瑜一個箭步躍下半米來高的演兵臺,來到孫策面前。
“公瑾,昨晚你照顧弟妹一晚上,今日怎還來的如此早?要多休息啊!”
“兄長,置兒和您對我同樣重要,我已經對不起她,不能再對不住您,我要助您橫掃江東。”
“公瑾這份情義,伯符銘記于心。我按你的計策收復了太史慈,不出三月他就會帶著劉繇的兵馬歸順于我。但是張昭他們說,太史慈這次一去不復返,但我想他定會回來。”
“嗯!”周瑜點點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兄長相信太史慈,太史慈一定不會讓兄長失望。”
三個月之后,太史慈按照約定帶著劉繇的士兵前來投奔孫策。孫策望著太史慈浩浩蕩蕩的隊伍,高喊道:“子義果真不負我。”
黑夜如約而至,周瑜換上了碧色便服來到了自己的屋子。周瑜坐在案邊,輕輕滑動手指,撫上那把醬色檀木古琴。三個月來,周瑜每晚都為李置彈奏一首琴曲。他期望著李置可以聽到,可以醒來。
“置兒,你知道嗎?今日太史慈帶劉繇的部下歸順了我們。”他一邊彈琴,一邊深情款款地望著沉睡中的李置,面帶微笑,“置兒,伯符說,你也曾向他獻計收復太史慈,沒想到你我的計策竟出奇的一致。置兒,咱們可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夫妻啊!連想法都一模一樣。人家都說緣許三生,我卻不那么認為,愛一個人就該在這一生傾其所有地待她,這樣來世無論能不能再遇見,都沒有遺憾。”
一曲畢,他默默走到塌邊,輕輕地執起李置的玉手,從懷中取出一個潤滑白皙的羊脂玉鐲,套在了李置的手腕上,他吻了吻李置的手背,柔聲道:“這個鐲子是我祖母傳給我母親的,我母親臨終的時候交代過我,讓我交給我未來的妻子。我四處征戰,怕把鐲子碰碎,一直在太夫人處保管。如今,我給了你,你就被我套牢了,你這輩子都別想甩掉我了。”
張昭沒想到太史慈居然如此守信譽,真的折返投效主公麾下。張昭字子布,徐州人士有驚世偉業之才,前不久投入孫策麾下。張昭雖然剛剛加入孫策麾下不久,但年紀與程普黃蓋相當。這個人極度自負,認為他要比乳臭未干的周瑜更加有統領千軍的才華。可孫策只重用周瑜,對他言聽計從,而對自己的諫言愛答不理。他也不知道周瑜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前幾年程普還對周瑜不服氣,處處挑釁,而現在他恨不得日日跟在周瑜身邊,心甘情愿為人家沖鋒陷陣。還發表豪言壯語,說與周公瑾交,如飲醇醪,不覺自醉。
張昭心想,難道我一輩子都得屈居周瑜之下?我不甘心。他負氣一般把自己關到房間里,除了三餐以外,他都在看兵法。可他不論看多少兵法,構思多少條計策,都沒人家周公瑾的實用。就好比收復太史慈,他想一萬年也想不出派人短衣持刀殺入城內,然后縱火逼太史慈就范。
半夜,近六月的天氣,外面暑氣蒸騰。忽然有一名黑衣人闖入張大人府內,將他劫持了出來。張昭被人反綁著上了一輛小型馬車,他的嘴巴也被塞住,更有一柄鋒利的長劍抵在他的頸部,嚇得他一動也不動。
約莫半個時辰后,馬車行至城郊的一個毛屋內。茅屋四周被打掃地一塵不染,門口還有四位身材魁梧的士兵把守著。張昭被押入茅草屋,據他觀察那士兵穿的是玄色鎧甲,手指上也沒佩戴周瑜特制的戒指,他們絕不是主公的士兵。
進入屋內。透過昏暗的燭光,張昭看見了一個身著鮮紅衣裳的少年,那少年背著手屹立在毛屋內。看他的樣子,仿佛有意引起別人的矚目。
“主人,張昭已帶到!”一路上押解張昭的人摘下了面罩。張昭認出了他,凌風,那個日日跟在二公子身邊的護衛。難道......張昭不敢往下想。
那紅衣少年轉過身子,用尖銳的眼神盯著張昭,果不其然,就是孫權。他朝凌風揮了揮手,凌風會意便退了下去關上了茅屋的門。
孫權扯下張昭口中塞的布條,張昭下意識地往后移動了幾下,詫異道:“二公子,為何是你?你把臣抓來所為何事?”
“張大人不要緊張,更不必害怕。權只想同張大人開懷暢談一番。”他一邊為張昭松綁,一邊詭異地笑了笑,“權知道,此時此刻張大人十分震驚。您一定在想,權一個文弱書生,如何能旁若無人地將您擄劫而來?”
“二公子既能避開主公與周瑜的耳目,私自訓練士兵當然不是文弱書生那樣簡單了。您到底有何事?懇請直言!”
“張大人果然是爽快人,那權就直言了。”孫權扶著張昭盤腿坐下,二人相對而坐,他抱拳道:“權誠邀張先生與權一起爭一個屬于我們的天下。”
“二公子要取而代之?”張昭不可思議道。他是低估了這個尚不足十四歲的碧眼兒。“可主公深得民心,身邊不乏賢才良佐,取而代之實屬不易。”
“我乃孫伯符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他是什么人我還能不清楚?沖鋒陷陣我的確比不過他,但是運籌帷幄成就帝王大業還得靠我孫仲謀。不過他身邊有周公瑾,所以我才請先生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