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杉把她放下去，丘季撿了帽子后放在自己腦袋上，兩只手用力往下扒，沒戴上就收了手，頂著平鋪在頭頂的帽子扶著丘杉繞圈走。

收回注意力，丘杉繼續跟丘樹說話，老生常談問他最近怎么樣。

他說覺得時間過的挺快的，在里面一眨眼就是一天。

“我有個叫梁川的大哥，他好像什么都懂，和每個教員關系都好，也很照顧我。你送來的書我們都是互相看，不過他的書我都看不懂……”

丘樹說了一大串那人的好話，丘杉聽得認真，可聽到了后面差不多忘了他前面提過的名字。覺得不重要，也就沒問。

丘杉隨口一說讓他好好感謝人家，丘樹就提到了他快要釋放的事。

“通知已經下來了，不出意外的話他五月份就能出去了，他也是臨江人，姐要是遇到，能不能幫他一把？”

“臨江人，行啊，不過我們打算在京海定居了，我把地址告訴你，你可以讓他來找我。”丘杉找干警要了紙筆，邊寫邊說：“我不行的話還有你姐夫，他肯定會幫他找份工作……”

“姐夫……”丘樹納悶，她提到方明都是說名字，也從不愿意用家里的事去打擾他，怎么突然說起來這種裙帶關系明顯的稱呼。

丘杉抬頭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說：“我們馬上要結婚了，應該在六月底，到時候我帶他一起來看你。”

丘樹驚喜，替她高興，這么多年終于修成正果了。激動了問了些關于婚禮的事。

最后丘杉也沒跟他提家里發生的事，她自己和丘建山全是徹底決裂了，但她沒辦法迫使丘樹跟自己統一戰線，他怎么選擇還是等他出來再說。

到了探視結束的時間丘杉抱著丘季給他揮手，丘季乖巧的張開五指沖里面晃。

走之前跟干警說了半天好話又買了煙才同意把紙條送進去，給丘樹充了點零花錢就走了。

至于有人瞧著梁川減刑通知下來后不斷挑釁丘樹，以激起梁川的憤怒從而讓他出不去的事，丘杉自然無從得知，她以為法治社會就算是囚徒也能安穩度日。

丘樹攔住隱忍許久的梁川，說算了。

梁川指著對方，惡狠狠的剜了一眼，被丘樹拉走了。“你馬上就能出去了，可別在這個關頭闖禍。”

說完丘樹把剛拿到的書挑了幾本分給梁川，“哥，這是我姐新送來的書，你不是早就說沒書可看了嗎，咱們看書，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最后特意把夾著丘杉地址紙條挑出來放到最上面給他。

梁川冷靜了很多，嘆了口氣跟丘樹道謝，轉身自己看書去了，心里埋怨自己竟還是沉不住氣，依舊容易被激怒。

當初不就是吃了這個虧嗎......

丘杉回了臨江第二天去看了徐家父母，當然他們不愿見她，也不愿看孩子，興許是怕看到之前張口就只會哭的嬰兒變得乖巧懂事會動搖吧，丘杉在門外，他們開了門也是別開眼不去看孩子，丘季發出聲音他們就匆匆把門關上了，然后打開一條縫，把她的禮品扔出來。

丘杉心情沒多大起伏，畢竟他們要是客客氣氣對她才是不正常的呢。她收拾好東西，坐下午的飛機回了京海。

到了京海之后丘杉就開始了她拼命找工作的征程，像個初入社會的大學生，整天在外奔波，投簡歷，面試。私立機構的工作經驗并沒給她帶來多少便利，非全研究生的學歷也一樣。反而很多單位對她從臨江最好的公立醫院離開的原因很好奇。

她當然不能說那家醫院是因為害怕被網路輿論波及才讓自己自覺離職的，就只說自己缺乏歷練。

兩個月沒工作就好像和社會脫節了一樣，她開始看不懂面試方的點頭和有意，聽不懂贊許和肯定，她以為那樣就是十拿九穩了，但最終也沒收到他們的橄欖枝。當她把離自己還算近的大大小小醫院跑完之后，突然有想去送外賣的沖動。

方明一直有意向幫她找關系，明里暗里被丘杉否決，于是他打著讓丘杉陪自己應酬的旗號把一家私立醫院的主任和丘杉湊到了一個桌上。

當然桌上還有和他一個圈子的老板們。

三月份的京海溫度已經回升很多了，可脫了外套單穿裙子還是有些凍人的。

方明親手替她脫的外套，在包間門口跟她囑咐不用她說話，她只要好好配合他就好。丘杉跟他也參加過不少類似的飯局，比這次嚴謹的有很多，所以一開始沒看出有什么異常。

飯局開場，涼菜都還沒上全氣氛就熱了起來，官話和客套被勸酒和大笑代替。盡管方明摟著她進來時她的身份就已經昭然若揭了，可總有那么一兩雙眼睛不加掩飾的往她身上瞟。

丘杉眼神向方明求助，但他現在已經顧不上理會她，喝得臉紅脖子粗的，還在不斷的勸別人喝酒。

她只能像個雕塑一樣擺在那，笑容得體的應對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方明中間幫她拒了酒，用備孕的借口徹底斷了勸酒人敬她酒的意圖，之后就沒什么顧慮的發展自己的事業去了。

席間除了她以外沒有別的女性，服務員就被折磨慘了，從倒第一杯酒后就沒閑著過，被使喚來使喚去，油膩的大肚老板借倒酒的空擋色瞇瞇問人姓名，要是回答，就是進一步邀約，不答，就追問刁難。

酒杯砰的一聲被故意碰掉在地上，服務員小心翼翼的蹲下去撿，男人側了身子，將胯部對上她的頭。

服務員被氣的跑出去，包間一陣哄笑。

想想他們在大眾面前那副公正權威衣冠楚楚的模樣，丘杉覺得有點惡心。

她出門透氣，正好碰上跑出去的服務員好像在跟經理模樣的人解釋，談話間經理多次偏頭，眼神滿是不耐。最后大手一揮招呼了別人去頂上，手指著服務員的鼻子，不知道低聲說了什么。

知道貴圈渾濁，可聽聞和經歷放在一起，聽聞瞬間微不足道了。

像方明他們今天定的這種包廂，一般都有單獨的一個服務員服務，只用負責這一個，普通包廂的服務員通常要兼顧幾個，要是再碰上今天這種事，服務員還是得立即收拾心情去下一桌，沒時間像剛才那個靠在衛生間墻角里哭。

盡管自己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有客人進去的時候還是馬上靜了音，假裝洗手。

丘杉在她旁邊也打開了水龍頭，看長相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不是早早就輟學打工的就是學生妹兼職賺錢的。她扯了紙遞給她。

對方好奇的看了她一眼，趕緊錯開了目光，小聲說了謝謝。

本能的想勸她換份工作，服務員這個行業卑微到極致。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操心多余，看盡丑態也沒什么不好的，學會了看人眼色也能作為一種判斷的本領。

關掉水龍頭，丘杉到底沒想到怎么開口，她的專業教會她勸誡安慰，卻被現實堵得啞口無言。

胳膊凍得涼涼的，丘杉感覺自己要感冒了才打算回去，走近時發現方明在門口，顯然是在等自己。

“去哪了。”他酒氣很大，神志清晰，語氣毫無溫度。

她出來后桌上開始肆無忌憚的討論起她，方明略微尷尬，回了幾句借口上廁所出來找她。

丘杉被他的嚴肅嚇到，無力的說：“出來透透氣......”

他說了她兩句，在她臉色難堪的時候把她丟下她，去要了份果盤端在手上，牽她進去。

見他們回來，大家紛紛起哄：

“方總還得親自去找啊？”

“丘小姐好福氣！”

方明進來后就松了她的手，把果盤放到主位面前的桌上。酒桌上最忌諱人說自己妻管嚴，方明臉色有一瞬間的變化。

“沒有沒有，我去要果盤了。”

丘杉坐回位置，隨聲附和道：“接了個電話說的有點久，大家別見怪。”

飯局尾聲，有人問接下來的行程是去哪家會所，眾人的眼神瞬間微妙起來。

“上次那批貨......劉總覺得質量如何？”

被問到的劉總笑的隱晦，豎了個大拇指。

“那咱們也買吧，跟著會驗貨的劉總吃不了虧。”

起先丘杉以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看到他們的表情才察覺出不是簡單的貨。丘杉看向方明，方明避開了。

可能丘杉探尋的目光給了方明壓力，他張口打斷了這場令人臆想連篇的交談，宣布和丘杉的婚期，在大家連連恭喜聲中，方明看向在場的醫院人事主任，客氣的詢問了醫院有無空缺職位。

主任也是個會來事的，一聽打聽工作的，立即聯想到了丘杉的情況，連忙回應：“別的科室暫時沒有，不過心理咨詢科缺一個心理醫生好久了。”

方明馬上拿起酒杯，和對方碰杯一飲而下。

丘杉這才反應過來這場飯局還有自己的角色，可能馬上就結婚了潛意識已經和他歸為了一家人，倒是沒有以前那般抵觸利用方明的關系了。

不過回想這位主任剛才的種種行為，衡量之后，丘杉覺得她可能沒辦法和這樣品行的人一起共事，除了溜須拍馬講黃段子以外，她沒有看到任何一點值得自己敬仰的優點。

可方明已經道完謝了，身為“識大體”的陪襯，她做不到當場拒絕，也跟著方明沖對方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