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倫，你知道嗎？我特別羨慕你和吾語。你們有完整的家庭，和父母親密無間、無話不談。”

聞達知道外婆和外公更喜歡爸爸。在他的記憶里，連離婚的時候，外婆外公都是支持爸爸的。

“你爸爸沒得說啊。你媽媽說不想生孩子，你爸就同意不生；你爸爸后來被公派到美國，你媽媽說要去美國讀書，你爸爸也支持她，還想方設法地賺錢給她付學費、給她供生活。”

這些陳年往事不知被外婆外公念叨了多少次。

“你爸媽讀大學是剛剛恢復高考那年，兩個人考上的時候，就二十出頭了。他們從美國留學回來，你媽媽都三十好幾了，還是不愿意要小孩。我說了她多少次，她這個人，不和人爭、也不吵，就是一張冰塊臉不理你，氣得我和你外公沒辦法，只好天天找你爸爸說。”

“你爸爸嘴巴上支持你媽媽的決定，我們老人曉得的呀，他孤苦伶仃，肯定喜歡小孩子的呀。他只是不想勉強你媽媽。”

“你爸爸四十歲那年，我為生孩子的事，找你媽大吵了一架。我就跟她說：正負已經四十歲了，你也三十八了，你還不生，真的生不出來了！你要是真的不想生，就和正負離了算了，不要耽誤人家。我們就把正負當兒子，他跟哪個人結了婚生的孩子，我們一樣當孫子來帶。”

“你爸爸當時聽到這話，感動得哭了，你媽媽就像我說的話是耳邊風，一點動靜都沒有。要不是我舍不得，看到她那個樣子，真的氣得要打她嘞。”

聞達對白宇倫說：“我一直都覺得我媽對我，根本不像一般的母親對孩子。我從來就沒有了解過她，她也什么都不會和我說。”

他的媽媽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竺青青當然知道父母愛她、也知道張正負對她好得沒得說。可是，她覺得應付一場考試、讀一本書，不是很難的事，要去考慮那么多人的感受、對別人說的每一句話有個恰如其分的呼應，這就非常沒有必要、而且折磨人。

人和人之間，不能簡單一點嗎？有事說事、沒事各看各的書，哪里來的那么多語重心長、情真意切呢？

她甚至覺得自己愿意嫁給張正負，確實就是看中了他家庭簡單-簡單到她就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責任所在、她的家人，就是他全部的親人。

他們倆在一起共同生活后的那么多年，他確實讓她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著：買菜、做飯、家務……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承擔，盡管他的工作要比她忙很多。她永遠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公主，而且只要她不愿意說話，他也可以一直靜靜地坐在她身邊看書、寫文章。

他們結婚不久，學校就給他福利分房，有了屬于他們自己的小家，他們的家里，可以一直鴉雀無聲、只聞書香。竺青青對張正負，沒有任何不滿。

只是，有了孩子的生活，真的不是她喜歡的，哪怕那個孩子，真的是她親自生的。

為什么書上、雜志里寫的當了母親的喜悅，我完全沒有？不知道是不是生孩子的時候年齡太大，小嬰兒的哭哭啼啼明明讓人心煩意亂！不停地喂奶、換尿布，晨昏顛倒、體力不支……竺青青甚至開始有些后悔當初為什么還是要了孩子、在心底責怪張正負為什么要和她的父母一樣那么古板，非要養兒防老、傳宗接代……

這些積郁在內心的不滿，她會發泄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