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在暖炕上的時光嗖嗖跑過，春寒料完了峭，又是一番萬物向榮的喜人景象。鵝黃嫩草芽還沒敢探出頭，小小花骨朵早早冒出來，鳥兒撲騰撲騰尋找佳偶，道上樹邊的行人來往絡繹。

學堂上的課業再學上一年，年十二即有資格參加府洲學試，若能考上個尚子、承子、平子都好，在學堂或官門里得個位用，每月便有例錢，阿爹阿娘和弟弟的日子便也好過些。每年也會有大批中考的文子繼續參加品試，希望能中個官品，雖然品階低，卻也是加官進爵的起點，往考者眾。但那也耗費不少用錢，一般都是家境殷實的文子才參加的。也有直接參加品試的，多是讀了二十載的書才有資格就試，一舉中元的天才十里八鄉幾年出一個，府衙大人包大人便是其中之一。按夫子的評價，我學試考中的天分還是很大的，阿爹也支持。明日便開始學新課，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參加學試啊。

日子在每個人身上走馬觀花的溜走。但有些東西就是變不走，比如顧青青從不把安祐祐她們放在眼里。

“給，這是阿爹酒家鋪子新進的肉脯，香不香？”顧青青一邊向三五個圍著自己的跟班分配著手里的吃食，還偷閑里瞄一眼前排討論著課業的安祐祐幾人。

“真香！”

“我家里多著呢，阿爹盡管我隨便吃”

“你阿爹真好，真疼你，你就是大家小姐，誰也攀比不了啊”

“那是！”

安祐祐幾人沒有半分過來討好的意思，顧青青一時間又來氣，看我不教訓你，哼！常里，孫氏兄弟倆教訓她總是不成，莫名其妙的栽在自己的坑里，實在忍不了了。今兒我就親自上，定要讓你低眉順眼一回。摸了摸布包里剩下的肉脯，嘴角一咧。

“這是我家里帶來的新樣吃食，每個人都吃了，這些是給你們，一定要吃哦”滿臉不情愿的樣子，眼珠低垂，瞅著坐著的安祐祐韓睿睿，“這兩塊大的給你倆，就當是為以前跟你們賠不是了”實在說不下去了，轉身跑掉。

安祐祐幾人互相看看，誰也不明白今天吹的什么風。手里的肉脯倒是很香。已經有人嘗上幾口，嘴里嘖嘖嘖。

白日無話。晚間用完飯，安老保正要問話時，發現女兒突然扔下碗筷，臉色慘白，低頭卷肚，異常難耐。上前去扶住時，唇涼手顫，忽冷忽熱。翠娘趕忙扶著奔向茅房，口里吩咐著男人去請了就近的醫者來。一通忙亂后，安祐祐終于躺下。

“醫尚，這孩子是得了什么急癥嗎？”

“怕不是得了急癥，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中了玄毒。此毒入口一兩個時辰發作，身量好的上嘔下泄，吃些補藥幾日便痊愈，身量不好的，毒入經脈，一命嗚呼。你這孩子屬運道好的，寬心寬心”

“什么？我們的吃食都在自家里，怎么就她一人中了毒，這不會啊”安老保怎么也想不透女兒吃食上哪里有問題。

第二日，安祐祐醒轉過來。安老保見女兒仍是虛弱，在學堂上告了幾日假。聽阿爹詳述過病中醫囑，又詢問吃食的問題，已然明白事情因果。既已醒來，康復就很快了，此事也不便給阿爹添煩惱。也只怪自己沒防住小人之心，出學堂時吃了肉脯。顧青青！

韓睿睿當日晚間便來了。

“你病了，是怎么病的，這么突然？”

“睿睿，顧青青給的肉脯，你可吃了？”

“啊？還沒吃，回家里阿爹就忙著喊我操練了，倒是忘了包里還有塊肉脯”說著包里抓出，舉在手上。“是這塊嗎？挺香的，嘗嘗”張口要咬，卻一把被安祐祐打落在地。

“別吃，有毒！”

“什么！”

“是玄毒，我中了這個毒”

韓睿睿腦筋急轉，突然發現事情不簡單。“你是說顧青青下毒！她真是好大的膽子，仗著家里有幾個臭錢，做下這等齷齪事，我去幫你教訓教訓她”

“別去！我們現在沒有證據，何況我也已經好了”攔下韓睿睿，“這件事一定是要有個結果的，只是不是現在。想想她為著什么才這么做，如何做成的，定有幫手，這都需要查出來才好給她板上釘釘”

“為著什么？為著你課業比她好，嫉恨不成？她學不成，害了你就能成了？我看她就是被家里寵的這般蠻橫，太壞了，遇上這樣的人也是倒了霉，以后有多遠避多遠”韓睿睿回到安祐祐床邊。“你說說看，怎么辦才能出了這口惡氣，我都跟你一起，我這拳腳功夫也不是白練的”說著比劃出實實在在的拳風。

“這般欺負是不能再忍了，否則真當我們都是好捏的泥人隨她擺布，日子還長，也該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圍著她。她膽敢這樣放肆，也是仗著家財萬貫和父兄寵溺，若她家人品行端正，得知此事定會領回家私教悔過，若也是這般傲慢無禮草菅人命，必然要讓他們吃吃牢頭的苦。”

“哎呀，你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具體，咱們現在要做什么？”韓睿睿急不可耐，最好現在就跑出去抓了那魔頭打一頓。

“我看過律法，年十四方可受法束，她今年也就是十三，告官一路暫時行不通。那就從她父兄那里探查一番吧，我們這樣……”兩人商定了計策，想到惡人惡報，捂嘴偷笑一番。

韓睿睿幾日來都表現如常，沒有任何不適。顧青青眉頭擰成了麻花。不對啊，那安祐祐已經躺在家里，這韓睿睿跟沒事一樣，莫不是沒吃？哼！算你走運！

下了學，韓睿睿都央求阿爹回家路上帶一份點心，要典貴酒家獨有的，還得是最新時興的。韓大虎當然樂的買一份。每次買了都被韓睿睿全部拿去，自己不吃，轉手都送了街邊打地鋪子的。打地鋪子的雖說是做著叫花子的行當，卻也是打探消息的捷徑。幾日下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有了結果。

那顧青青是顧典貴死了的老婆所出，同胞的還有一個哥哥顧純。現在的老婆又生了兩個兒子，顧青青和大哥并不怎么招后母待見，明里暗里夾槍帶棒的也受了這些年。顧典貴覺著虧欠了兄妹倆，用錢上要一個給兩個，從不吝嗇。少了管教，加之從后母那兒學得了刁鉆，就養成了顧青青現在這副不可一世唯我自大的樣子，做什么事都不思后果只管開心。這次肉脯之事便是求來顧純的幫忙，弄來毒藥粉。只是顧純知不知妹妹的用心，暫且不知。顧典貴本人做酒家生意這些年，精明自不在話下，品行據說也不差，逢上大節小會的也會在街上施粥捐糧。店里幫忙的大兒子顧純也結交了三五好友，照顧自家生意的同時也有了其他方面的往來，人品不好說細。

安祐祐得知到此便有了底，和韓睿睿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