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如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已經日上三竿，明亮的光透過白色的窗幔射進來，正巧留下一束在涼如的眼上，眼角還遺留著一滴夢中未曾風干的淚痕，擦擦眼，看著房間里熟悉的擺件，看著房間墻上笑容燦爛的結婚照片，涼如臉上蔓延出一抹笑容，突然一道溫柔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小懶蟲，終于起床了”，付前端著早餐緩緩走到涼如的身邊，輕柔的刮了下涼如挺翹的鼻梁。

“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你看，糖醋魚”，付前夾起一塊伸進白洛的嘴里。白洛看著面前溫柔的男子，衷心感嘆道，“幸好只是一個夢”！

下午，白洛坐著車經過慕尚園時，遠遠看見一座座排列整齊的墓碑立在秋日里，不遠處的紅木被風吹落幾片落葉，在晚風里悠悠飄揚，直到飄落在一位穿著一身黑色裙子、梳著精致盤發的女人的腳下。涼如的眼光隨之上移，移到那名女子的臉上。女子臉上的淚痕在落日下顯得分外耀眼，看了看女子面前的墓碑，上面“愛夫方中慶之墓”幾個大字跳入眼簾，只一眼涼如的心就仿佛被刀片切割一般，絲絲的疼，淚水情不自禁隨著細膩的臉龐滑落下來，等開車的小李從鏡子里發現而詫異的問出口時，涼如這才發覺，抬起手摸了摸眼角的淚水，輕聲道，“真是奇怪，怎么流淚了呢”。

晚間，躺在床上的涼如親昵的摟住付前，和他說起了白間的事，付前溫柔道，“你一向感情細膩，見不得這類傷心事”。

“是嗎”？涼如淡淡問道。

“是”！

“那名女子感覺面熟，墓碑的主人好像我認識一般”。白洛說著皺著眉，努力回想，可仍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可能是以前見過一兩面的人，既然忘記了，定然是不重要的”，付前看著涼如努力記憶而頭疼的模樣心疼的勸慰道。

“嗯”，涼如不再去憶那些陳年舊事，將頭枕在付前的胸口，笑容安逸。

十五的月亮，卻在十六的夜晚發出最耀眼的光芒，付前替白洛掖好被子，微微起身，輕聲走到書房，關上門。拿起鑰匙打開書桌的最底層，拿出一張醫院報告，上面清楚的寫著腦癌晚期，而病患正是涼如。付前的腦海里出現了那張與涼如極其相似的稚嫩的臉龐，原來這名女子正是涼如雙胞胎姐姐，名叫石英，是石鐵雄的女兒，這倒也能解釋石鐵雄費盡心思將一生成就交付到涼如手中的做法了。

而付前與石英是在八歲的時候第一次遇見，那時候付前跟隨父親來到石鐵雄家拜訪，當大人們在客廳里高談闊論的時候，付前偷摸著溜出客廳，來到了屋后的花園，正巧碰見了在花園里開心追逐鳥兒的石英，開心的笑容就像春日的陽光一眼照進了付前的心里。

此后的歲月里，付前和石英變成了早戀大軍中的一員，他們偷默默愛憐的對方，甚至在付前不大的腦海里已經開始設想與石英一同步入婚禮殿堂的場景，但是所有美好的憧憬都在十五歲石英被診斷為腦癌晚期而被畫上了句號。

付前的世界從那時起變成了黑白色，直到在大學校園遇見涼如，他的人生才再次被點亮。沒想到，獲得的幸福再次即將遠離，付前看著手心里的那張笑臉，神情苦澀。

十月八號，時隔兩年的同一月的同一日，在涼如做出人生重要選擇的第三年，她終于又回到了起點，衰弱的躺在病床上，看著付前滄桑的面容，為了照顧涼如他已經幾個月日夜不離的守護在涼如身邊，頭發和胡子已經長得老長，涼如看著付前悲戚的面容噗嗤一笑，“快去照照鏡子，都長成野人了”。

“你醒了”？

“嗯”。

“阿前，這兩年和你生活在一起真的很幸福，遇見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事，我離開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傻瓜，瞎說什么呢”？

“阿前，你愛我嗎”？

“愛，一直都愛”。

“那你愛她嗎”？涼如緩緩伸出手，付前立即上前握住，卻在握住的那刻看見涼如的手緩緩張開，露出了手中心的那個掛墜。

“掛墜里的女生果然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初看時，我還以為就是我自己呢，現在我總算明白了為何才見過幾面你就如此認定我，其實你認定的是這位女生吧”，說了這許久的話，白洛已經有些氣喘。

“阿如，你身體不好，別說了”。

“不，我要說。阿前，我不怪你，不管你愛的是誰我都不怪你。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忘了我重新生活”。

“阿如，我不許你胡說八道”。

“阿前，我好想看見他們了”，涼如說著看向天花板的位置，眼神里有驚喜、有憧憬，“我看見阿琴、中慶了，他們正向我招手呢”。涼如看著半空微微笑著，她終于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記起了所有的事情，記起了兩年前糾結于各種選擇心急吐血的夜晚，記起了最后一秒跑進公司站在付前面前勇敢追愛的自己，想起了宋義放下情感去往國外的落寞，想起了婚禮路上李琴發瘋一般開車撞過來的瘋狂，想起了......而現在，她終于洗卻塵心，將身軀交付于大地，將心靈交付于天空，帶著釋然的歡喜溜進自然的懷抱。手緩緩垂下，聲息微弱下去......

“不要，阿如，不要，阿如......”，撕心的吼聲的從墻角蔓延出來，直直飛入天空，乘著自然中流動的空氣飛入云霄，跨過山、越過河散到那個滿載著她歡樂童年的地方，那里有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坐在榕樹底下悠悠扇著手中的蒲扇，看著天空中一閃而過的流向，悠悠道，“哎，不知道那個人又去了天上”，話音剛畢，磚瓦房的舊房子里就傳來了急促的電話聲，聲音那頭傳來付前痛心的哭聲，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