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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凜冬

  • 奈何之彼岸花開
  • 鄧大蒙
  • 3441字
  • 2020-09-18 11:03:01

這一年的冬天好似特別冷,馬叔送來的花種倒是不畏寒,已然郁郁蔥蔥的成片生長起來了。

整個后院一派生機盎然的樣子,總讓人心生愉悅。

萊茵河河面的冰結了厚厚的一層,素白一片,像是灑了一層銀灰。

去年是暖冬,偶爾透過冰面還能瞧得見底下的碧色來,今年卻是再也瞧不見那一彎碧了,入目皆是厚重的霜白。

往年冬日里,錢多多偶爾會與樂樂約著,跑到人煙稀少的萊茵河堤上溜溜轉轉。

小李子給她倆一人做了個帷帽,粗糲的帷布圍成一圈兒,綁在帽檐下。

用的卻不是尋常家女子最喜用的白紗,而是粗布,土黃色的,又重又厚。

頂在頭上,時間一久,便覺得腦仁兒又酸又脹。

不過還是有用處的,風大的時候,那頂土氣的帷帽就成了御寒的上上品了。

還不止如此,外出閑逛時,偶遇凜冽的寒風,當一群羸弱的美嬌娥雙手捂著頭頂咿咿呀呀手忙腳亂抵抗狂風時,她和樂樂可以秉節(jié)持重,挺立如常。

樂樂常常笑著說:“你真當這頂帷帽是小李子給你御寒用的?才不呢!人是怕你頂著這張禍害世間的臉,造成人間動亂……”

樂樂的話每每說得夸張且詼諧,總讓人心情輕松愉悅。

有一日,錢多多問李鐵:“小李子,南方的冬天是什么樣子的?”

李鐵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南方的冬也是冷的,可與北方的干冷不一樣,那是蝕骨的濕冷……”

“北方的冷不一樣刺骨么?”

“不一樣。”李鐵搖了搖頭,強調道,“北方的冷削得人面皮子疼。而南方的冷,仿佛從肌膚沁入骨血一般,涼得人骨頭都是酸的,又酸又脹,又顫又軟……”

“李鐵,你會想家么?”錢多多不下一次的問,“你的家鄉(xiāng),想不想,抽個空回去看看?行頭和費用我?guī)湍銈渲羰悄囊惶煜雴⒊塘耍阃艺f。”

李鐵每每都是搖頭拒絕:“不想。”

聲音低不可聞。

十來歲的李鐵,從南方坐著輪渡被運到北方來的,與其說坐,不如說是捆來的,手腳皆被牢牢的綁住,蒙著眼睛,一船跟他一般大的孩子。

據(jù)劉嬸兒說,當天去瞧人時,那么多人里,只有他最安靜。一取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只瞧見一雙淡定的眼睛定定的打量著來人,眼眶泛紅,眼神卻篤定平靜。

幾乎一眼,劉嬸兒就決定留下了他,這一留就是十來年的光景。

至于家鄉(xiāng)那邊,幾乎杳無音訊……

他嬸嬸當年約莫是怕他再尋著機會跑回去,打著送得越遠越好的算盤。

于是,跨越了整個山河,把他賣到盛京里來了。

于李鐵而言,那樣的故鄉(xiāng),自然蝕骨般寒冷才是。

李鐵的家鄉(xiāng)冰冷寒涼,可是自己的呢,自己的家在哪兒,時常有歡客打趣說她明明是江南水鄉(xiāng)盛產的面料,性子卻被打了漿似的,又硬又臭。錢多多時常在想,自己應當也是個有根的人吧,或生在江南水鄉(xiāng),或產在冰天雪地里,是人,總歸都會有根吧……

臘八那天,來了個不速之客。

是樂樂應的門。

樂樂晌午剛過便來了,打著哈欠一面兒輕車熟路的入門,一面兒嚷嚷著要劉嬸兒給她準備吃食。劉嬸兒正在煮豆子,說是今年要多勻些出來做黃豆鼓。那是小李子的家鄉(xiāng)吃食,劉嬸兒每年都會為他準備著,放在瓦罐壇里存著,可是,每年不到年中便吃完了。

那看著不起眼的吃食,錢多多也甚是喜愛。

于是今年,索性多做了些。

黃豆一煮熱,便滿屋子的豆香,香氣四溢。

樂樂嘟嘟囔囔的對著錢多多說:“你住的這地兒是個什么神仙住所呀,不止每天生機勃勃的,還食香滿屋,我若是你,我也成天不愿出門了。你不知道這外邊,冰天雪地的,凍死個人了!不知道今年的冬天為何這般冷,像是要把人骨頭都凍斷了似的……”一面兒說,一面兒就要脫鞋上炕,“話說,還是你這兒好,又暖和又不缺吃食……”

話音未落,聽到拍門聲,她提起靴筒便往外竄:“我去!我去應門!”

“欸……”錢多多尚未來得及阻止,樂樂的身影已然跨出門過了拐角,瞧不見了。

也是,她向來熱衷于新鮮事兒。

果真,沒半刻功夫,就聽她在外邊高喊著:“多多!多多!快看,看誰來找你來了?”

錢多多閑適的穿鞋踱出門去,樂樂正倚門而立,一團團熱氣從她的唇齒間跑出來,小嘴一張一合的,像是聊得正歡。

回身瞥見錢多多,她稍稍讓了讓,錢多多便一眼瞥見立在院門外的許公子。

一襲黑衣,神色肅穆。

許公子微微張唇,欲言又止。

錢多多福了福身子,低聲囑咐道:“外邊寒涼,且先進屋再說。”

立時,卷進來一院子寒氣。

樂樂的眼力見兒十足,一邊雙手撲簌著肩上頭上的雪粒子一邊唱著小調兒去小廚房尋吃的。

樂樂的小調兒唱得最是好聽了,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顯得音色尤為空靈。

眨眼間便見她轉過回廊。

于是,那絲絲扣扣的唱腔就聽不真切了。

前室內靜悄悄的,錢多多與許公子杵立在茶桌旁,沉默不語。

四方的木茶桌,中間是茶壺,茶正溫熱,剛剛不久前樂樂來時泡好的。裊裊的熱氣自茶壺嘴里升騰而起,那些煙霧罩在許公子的面容上,顯得他整張臉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晰真實表情。

錢多多伸手請坐后,便自顧自的坐下,低頭認真燙洗著茶盅。

許公子恭敬而坐,卻也不急,認真凝視真她那雙在茶具上翻飛的雙手,不知是在欣賞茶具還是在欣賞她的手,認真而又虔誠的樣子。

“這樣的寒冬臘月里,許公子有何要事上門,不妨直說。”錢多多淡笑著擱下茶壺,將眼前斟滿茶的茶盅輕輕向前推了推。

窗外是飛舞的雪花,漫天遍野。

突然想起樂樂在回廊里一蹦一跳著拍打著身上雪花的樣子來,甚是嬌俏可愛。

錢多多視線倏地轉至許公子頭上、臉上、肩頸處,輕輕掃視一圈,眉心頓時一擰,面色不由張皇起來,卻到底不過眨眼間功夫,便恢復了如常神色來。

許公子自懷里掏出來一個精致的首飾盒,往前推了推:“錢姑娘,今日許某是來替常先生送東西的。”

錢多多面色一凜,斂了笑,推諉道:“許公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我與府上常先生素無交情,更沒有需要往來送禮的恩情。這無恩不受惠的道理,怕是公子比我更清楚才是。”

“錢姑娘莫急。”許公子淡笑道,“你且先看看這是何物。”

“甭管何物,這物什我都不能收下。便沒有看的必要了,許公子還請收回吧。”

許公子倒也不強求,將首飾盒往回收至身前。

突然,他將首飾盒輕輕打開,輕輕轉了個向,往前推了推,朝向錢多多,笑說:“這是常先生機緣巧合下得到的,想著應是姑娘舊物,今日遣許某來還給姑娘罷了。”

“這……這扳指,為何會在常先生手里?”錢多多瞧著首飾盒里的血色扳指,目瞪口呆,疑惑道,“常先生又為何知曉,這便一定是我的舊物!?”

“錢姑娘,您相信前世今生嗎?”

“奴家并不信。”錢多多不由伸手觸了觸那枚扳指,溫熱依舊。

她輕輕放開手,在桌下捻了捻手指,拇指與食指指腹輕輕相觸摩挲,心底動蕩一片。

這自小就跟在自己身邊的物什,為何會在常先生手里?

神奇的是,她竟然連何時弄丟了的都不知道。她一直以為還收撿在她某個首飾盒里,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摹?

難不成許公子和常先生是盜賊?很顯然并不像,無論多么高級的汪洋大盜,那氣質都不可能如常先生那般,竟比當今天子還要威嚴幾分。

許公子?也不像,盜賊的身上絕沒有這樣的書卷氣。

錢多多上下掃視的打量著,許公子顯得閑適極了,并不惱,只淡笑著望向錢多多,輕輕挑了挑眉。

錢多多卻總覺得他這個表情眼熟得緊,卻又明明并不是在這樣一張臉上出現(xiàn)過。

錢多多凝了凝神,淡淡道:“吾只相信,珍惜此生足矣。身故后一撮黃土,了然于世……”

“呵……”許公子微微笑了笑,那樣的笑著實有些礙眼。

錢多多剛想繼續(xù)開口,卻見對面的許公子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一卷畫軸,直直的朝著錢多多遞了過來:“這是常先生前世夫人的畫像,待我離開之后,姑娘不妨打開來看看。”說著許公子起身拱手道,“許某有要事在身,言盡于此。若是姑娘有些許心靈感應,請務必于明晚子時前,到對面常府看望先生一眼。”

“常先生……”

“先生病重,病因頗有些復雜,或許姑娘去了,能有些眉目與起色。”許公子神色黯了黯,再次拱手道別,“許某告辭了,煩請姑娘慎重考慮一二。”

桌上的茶盅一動未動,盅里的茶已然放涼了……

錢樂樂一進門,便瞧見多多坐在桌前,神情呆滯。她身前擱置著一卷半開著的畫軸,畫紙顏色泛黃,畫軸禿露,皆像是年代久遠的樣子。

湊近了一看,錢樂樂不由驚呼道:“這不就是你嗎!天吶!多多!這張臉……與你一模一樣!我原本以為這世間再也尋不著這樣好看的臉來了!不對,這就是你的臉……”

錢多多抬手撫了撫眉,打斷道:“樂樂,我已經(jīng)看了許久了。”

“可是,你怎地會穿著前朝的服飾?還有這配飾……”

錢多多抬眉瞟了一眼,服飾是前朝的服飾,血扳指卻是自己的血扳指,一模無二。

那樣成色的扳指,這世間本就沒有第二枚。

樂樂卻覺得,這樣傾城的臉,世間應沒有第二張。

“樂樂,你相信前世今生嗎?”錢多多問完揉了揉眉,繼續(xù)喃喃道,“你覺得到底是一個什么樣奇特的人,站在門外好半刻功夫,身上卻能不沾一片雪花呢?”

不對!錢多多突然記起,那一夜,許公子在馬車前坐了一路,馬鬃上,車夫的斗篷上雪白一片。

可是,他身上也是半片雪花也未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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