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兵臨堂
- 奈何之彼岸花開
- 鄧大蒙
- 2943字
- 2020-05-29 13:02:04
偶爾晚睡前,陸珠莎會駐足在窗前,瞧著自兵臨堂內漏出來的盈盈燈火,裹在一片暗黑的夜色里,星星點點,熙熙攘攘一片。
李媽媽時常會笑著問她:“少夫人是惦記咱們少將了么?”
她搖了搖頭,倒沒有多惦記,每晚一個人入睡,像是回到了未出閣前,好似讓人更安生些。
只是,到底睡前習慣性要往西張望一兩眼才心安。
她想起那一日,他在她院里難得清閑的待了小半日。
他瞧著自己一朵一朵的畫著彼岸花,許久不得要領,也不吱聲。待她突然將筆一擱,他才搖頭笑了起來,握著自己的手,隨意添了兩筆花蕊。
那躍在紙上的花兒,便活靈活現了起來。
“你可知為何你娘要叫你蕊兒?”
她討教的望向他,他笑道:“因為,這彼岸花的精髓便在這花蕊上了。”
她獨自悟了悟,倒也不深究,只道:“霜夫人剛走,我說她有口福了,看來你也是有口福之人,今日文嬤嬤做了桂花酥,味道極好不過。”
常子錫抬眉驚道:“桂花酥?文嬤嬤做的?她不是最喜辛辣么?尋常時候她做的膳食吃一兩頓還行,多吃些時日便得口舌生瘡起來的。”
“哼!少將又在少夫人跟前說老奴的壞話!”文嬤嬤的聲音自殿外響了起來。
常子錫立刻求救似的望向陸珠莎,陸珠莎愛莫能助的聳了聳肩,只是到底開口道:“文嬤嬤,今日是不生我們少將的氣了么?”
文嬤嬤又低哼了一聲:“我是瞧著少夫人的面兒才來的,丹兒現下正在自己屋里傷心的哭呢,李媽媽前去安撫去了。這前廳總得有人伺候不是。”
常子錫蹙著眉問:“丹兒為何心傷?”
“不礙事……”陸珠莎尚未開口說幾字,那邊文嬤嬤搶言道:“為何?橫豎你那霜夫人來了一趟,奚落了一番……”
“文嬤嬤,你先下去吧。”陸珠莎淡然打斷道。
常子錫坐在桌前,手指輕輕扣了扣桌面,陸珠莎推了推眼前的食盒:“嘗一塊吧,文嬤嬤做得非常不易。”
常子錫抬筷夾了一塊,笑著搖頭道:“跟在我身邊千余年的文嬤嬤,如今在你身邊不足四月,就護起你來了,我真不知該開心還是傷心。”
陸珠莎定眼瞧向他:“常子錫,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文嬤嬤如今對我這般掏心掏肺,是因為誰的緣故我定是清楚明了的。”
常子錫低頭抿了一口茶,嘴一咧,眉眼皺成了一團:“文嬤嬤莫不是因惱了我而加了料么?這樣酸。”
陸珠莎瞧著他那副難得生動的表情,失笑道:“大約是她拿錯了,這一份應是要送去給余娘子喝的。”
“蕊兒,余娘子的事,你別介意。”
“不礙事。常子錫自我同意嫁你那一日起,我便知道往后我要面對的是什么,如若都去介意,我得多為難我自己呀。”陸珠莎凝了凝神,繼續道,“只是,往后你若宿在別處,就別惦記要回我這院里了。可好?”
常子錫怔然,沉默了半晌,突然說:“蕊兒,不如咱們也生個孩子吧。”
陸珠莎搖了搖頭:“你是擔心我太無趣了么?不會,我有很多事要干呢。”
“不是,我想與你有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孩子。”
陸珠莎笑道:“這生孩子可是要看緣分的,你瞧你與余娘子,夫妻多少年了,單單那一日便有了孩子,想是以前緣分未到罷了。”
“那孩子,不是那一日有的。”
陸珠莎望著他,一臉的探究。
“那一日,我對她,什么都沒做……”常子錫頓了頓,皺眉道,“總之,我只能解釋到此了。余娘子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定得幫我好生照料著。”
“你是不信我么?”
“不是不信你,是信你才這樣托付于你,她的孩子愈是特殊,咱們愈是得好生擔待著,只是往后要辛苦你了。”常子錫擺了擺手,“今日來,還有一件事要告知你,往后我會更忙,回府的日子會更少了。靈山內,那宋惟的部下又亂起來了……”
……
宋惟的部下以王平為首之人,據說近日在靈山大峽谷里起了內訌。
靈山一直是凡冥分界線的重大標志。
偏生靈山地形復雜,溝溝壑壑眾多,山巒峽谷迂回曲折如迷宮。千千萬萬年來,多少人曾想征服那片山域,要么望其生畏無功而返,要么一去不回靈識消散。
所以,至今那一方土地上,無人能管轄。
陸珠莎禁不住眉眼跳了跳,到底離開了那扇窗。
端午一過,那股子沁人心肺的寒意便完全消散了。
兵臨堂內,許滄平站在門外候著命。
議政廳里的燭光已經著人換過四五茬了,最后一次換燈時,只見常少將坐在最上位,緊鎖著眉,眼神如鷹。
可是如許滄平這般與他久處之人便知,少將此刻正在發愣。
前些日子,他夜夜召集那些高將首領們在兵臨堂里議事,就連歷江那般老好人都偶爾埋怨不已。
可是,近幾日這情形明顯愈發緊急了起來,眾人時常議到深夜,一個個都夾著眉嘆著氣。
常子錫望著在座的每一位將領,不知緣何,眼前總浮現出那張怒眼圓瞪的臉來,瑩瑩的一雙剪水瞳瞅著自己,眸子里全是深情。
抑或是沒有,但他橫豎瞧見了深情便是了。
那一日,她坐在對面,絮絮叨叨的說些自己的日常及計劃,說自己新發的豆芽,說要與文嬤嬤一道研究制定一套食譜來。
當時,四周安靜得很,只剩她的聲音細細碎碎的在耳邊回響著,他竟生出了一種恍惚感來,這天下,這黃泉兩岸,在那一刻他便都不想要了……
“常少將,常少將……”
“嗯?”他一醒神。
“你如何看?”對面的副將包羅子問道。
包羅子是父親的舊部,頗受父親器重,被自己剛剛提拔為副將首領,是一眾新上任的副將里年齡最長之人。雖被提拔,卻一直對自己的行事方式頗有些微詞。
他挑了挑眉,尚未回答,那邊歷江嗆聲回復道:“包副首領的建議我不同意!那宋惟豈是這等好對付之人?莫說讓蔣廣一人帶兵前去,就是調動整個常軍,那靈山地形險惡,我們未必會有勝算!”
“歷江,你這是質疑我們整個常軍么?”包羅子喝道。
“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歷江不卑不亢道。
“歷江。”常子錫淡然出聲道。
他瞧了一眼蔣廣,蔣廣默不作聲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發表任何觀點。
歷江也隨即噤了聲。
許滄平此刻正好推門進來添茶,包羅子聳了聳眉,倒是迅速平了剛剛乍起的怒氣。
許滄平眉眼不禁晃了晃,今日又在那些高管首領的身影里瞧見了蔣廣。
已經連續十日有余了,蔣廣每每都在,沉默居多,看似微不足道毫無存在感。
卻是與座的各位人人都能察覺,常少將怕是打算借著蔣廣熟識宋惟的由頭,要提拔這名昔日陸軍的副將了。
常少將新婚不到半年,便這樣明目張膽的提拔新婚妻子身邊的人兒,著實頗過于張揚了些。
許滄平這幾日一顆心擰過來擰過去,尋思著是否要將這些傳言一一說道與少將聽。
添完茶,常少將對他擺了擺手,他立刻退了出來。
瞧了瞧門廳外影影綽綽的燈籠,約莫再有半個時辰,議政廳里的燭光又該換了吧。
許滄平跟門口的近侍說了聲:“出門抽口煙。”便穿過回廊踱出堂來。
忘川河里的咆哮聲,自那一場怨靈之亂后,便日日夜夜沒再歇息過了。莫說那些副將及首領們了,就連他一屆副官,偶爾都恨不得想帶兵去滅了那宋惟。
常少將一直想拿下靈山那塊硬骨頭,比起滅了宋惟,他更器重宋惟及部下的才干。
招安,為首選。
大抵這便是為將者的野心罷,恨不得將天下能人皆囊括至麾下。
許滄平夾著煙卷揉了揉臉頰,醒過神來,掐掉手里燃到一半的卷煙,輕輕吐出一口煙圈來。
頓時,彎彎曲曲的好幾段煙絲,在那團圓圓的煙霧中裊娜的飄著,像少女的臉,憨實而可愛。
丹兒那丫頭平日里老在跟前晃悠,近一個月不知為何,倒規規矩矩了起來。
只是,對著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琢磨了大半月了,也不知自己緣何得罪與她。
那姑娘臉圓得很,比起少夫人的驚艷美貌,她倒是長得憨憨實實的,俏皮得很,時常圓圓的小鼻頭一皺,眼睛里仿佛便能漏出靈氣的光來。
剛一回身,便瞧見丹兒雙手拎著兩大盒食盒,俏生生的站在兵臨堂門口往里張望。
許滄平身子一抖,莫不是出現了幻覺。
抬手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果真是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