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知無畏
- 奈何之彼岸花開
- 鄧大蒙
- 2872字
- 2020-05-02 13:13:12
“常子錫那小子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他老子有野心多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吶……不知這忘川兩岸的太平光景還能維持多久……”陸將軍被蔣廣扶著,趔趔趄趄絮絮叨叨的一步步往陸夫人的寢房走去。
走至寢殿門口,抬眼瞧了瞧,忽地一巴掌揮到蔣廣的后脖頸上,喝道:“混蛋!愈發不懂事了么,平日里見你每次瞧見常子錫身邊的許副官總是能寒暄幾句,卻也不見你跟人學學去!”
訓完他扒開蔣廣的手,自個兒搖搖晃晃的往前走著,沒走兩步,到底扶著廊柱回頭道:“還不過來!送老子去清兒那!那丫頭的醒酒湯煮得好極了。”
陸珠莎瞧了瞧身側的母親,陸夫人雙眉挑了挑,對著蔣副將打了個手勢,蔣廣立刻上前去了。
那一主一副將的身影相攜著消失在庭院外。
“母親,嫁給父親這樣的男子,你甘心么?”陸珠莎問。
“傻孩子,不得胡說!”陸夫人瞧著自家女兒那副涉世未深的表情,輕笑,“一名酒醉癲子罷了,母親懶得應付。”
“我只是替母親不值,跟那些個風塵女子共享……”
“珠莎!夠了!”陸夫人厲聲道,“娘自小教你的溫婉雅靜你是打算全丟了么!”
陸珠莎頓覺得委屈極了:“娘,今晚……還有這兩百余年來,我可曾在外邊給你丟過臉?”
陸夫人嘆了口氣:“娘知道,你做得極好,你替母親鳴不平。但是蕊兒,母親與父親之間……不是你能參與的。再說,你父親可是從小就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疼著,對你自是沒話說的。以后絕不許當著外人胡問。”
“他對我倒是極好,不也想借著嫁我的由頭,找那常子錫要奈何橋頭方圓三百尺地么!他這哪里是嫁女兒,是賣……”
“哎呦,我的姑娘!”寢殿內的奶娘李媽媽一把將她扯進了屋去。
陸夫人搖了搖頭,跟了邁步進去。
陸夫人走至梳妝臺前,指著座椅:“來,蕊兒,過來坐下!”
玳瑁彩貝鑲嵌的梳妝臺,臺上擱著大紅雕花的梳妝盒,此刻正打開著。梳妝盒的旁側是一面橢圓形的銅鏡,銅鏡里是一張微紅的年輕面孔,眼眸似水,嘴唇輕撅著。
陸夫人一面親自取陸珠莎頭上的釵環,一面含笑盯著銅鏡里那張絕色傾城的臉:“蕊兒,娘知道你表面溫婉,骨子里卻剛烈得很。現下你已及笄,嫁過去常府是遲早的事兒,你父親與常子錫的雙方交涉不是你這個做女兒能置喙的。倘若常少將真愿意用他的城池來換娶你,在娘看來,那也未必不可。”
“可是……”
“可是什么?你如今還身在陸家呢!怎得這般沒骨氣!你不知道,自古越貴的物件兒越舍不得虧待么,這人,也是同樣的道理。”陸夫人的神色難得如此嚴肅,“再說那常少將的后院侍妾比著你父親的后院,只會多不會少。今兒席上的舞女,你可是瞧見了,她們一個個戴著面具都藏不住往上攀爬的心。你從小便看著母親的境遇,僅是看著,你已是憤憤不平。你這等心性,將來……”
陸珠莎低著頭不發一言。
陸夫人到底不忍,拿起梳妝盒里的檀木梳輕輕整理那一頭如瀑的黑發,繼續道:“再說,你那未來夫君可正是年輕氣盛精力正旺之年紀,偏還生得儀表堂堂。這世間好看的女子千千萬萬,少不得被他瞧中,你可應付得來?”
“我也不知。”
“你若堅決不愿嫁入那常府,那么,娘即便拼了這條命,也得為你毀了這門婚約!”
陸珠莎回身抱住母親的腰,甕聲道:“娘,我自是……愿意的!常子錫,他和父親不一樣。”
“娘也曾覺得你父親他待我與其他女子不一般……唉,罷了,你的命數,得你自己一步步去走。”陸夫人扶正女兒的頭頂,“跟著李媽媽去沐浴更衣吧,這些日子好好在家習禮練字,那常夫人雖是極好相處之人,但為娘打小教出來的女兒家,也絕不能讓夫家小瞧了去。”
陸珠莎抬起頭,一張喜上眉梢的臉,白皙粉嫩,笑嘻嘻道:“母親,他們都會喜歡我吧?”
“你這般好,常家自是都歡喜。”
“我覺得常子錫……”
陸夫人皺眉打斷道:“你一個姑娘家家,哪里能‘常子錫、常子錫’的這樣叫喚。即便是我和你父親,都得稱其一聲‘常少將’。”
陸珠莎不置可否的嘟嘴喊道:“我才不管呢,李媽媽!我要洗頭!”
李媽媽從旁門走了過來:“姑娘呀,這夜都深了,洗頭可是會染風寒的,咱們明日洗,可否?”
陸珠莎瞧了瞧外邊的天色,道:“那就明日吧……”
“奴給姑娘備了洗澡水,這會兒怕是水溫剛合適。”
“丹兒呢?”
丹兒是陸珠莎在忘川河邊撿的一小女妖,自小被李媽媽調教著,一直就跟在陸珠莎身邊伺候。
“那丫頭啊,這會兒睡得呼嚕呼嚕的了。你先等著,我去將她喚醒。”說著李媽媽移步往門口去。
“欸!李媽媽,算了,且讓她睡吧!我自個兒胡亂弄一下,我也困極了。”
陸夫人對著李媽媽點了點頭,李媽媽攜著陸珠莎一道出門往她的寢房里去了。
因為府里女子甚少,陸珠莎的廂房就安置在陸夫人的別院。
夜涼如水,她穿過一道道回廊,眼前浮現出常子錫那張笑臉來,那般溫和有禮的謙謙君子,怎會和父親那樣粗暴的莽漢一樣。
哼……
“李媽媽,你覺得我娘委屈么?”陸珠莎靠坐在浴桶里,氤氳水霧中,肩背纖細,脖頸修長。
“我的姑娘,可不許再在夫人跟前胡說了。”李媽媽攥著方帕子,一面悠著水一面輕拭著那起伏的線條,“夫人自有她的位置,這么多年,她早已經習慣了。老身倒是更擔心你一些。”
“擔心我什么?”陸珠莎驚訝轉身。
“外人都道你知書達理,溫婉柔順,我從小將你奶大的,能不知道么,你最是古靈精怪喜打抱不平了。”李媽媽將其肩膀掰直,“那常府可是尋常人家?若莫不是因為和天帝起了齟齬,被派到這對面來。那常家世代可是天庭帝王將相,掌管著所有天兵天將。老奴可聽說了,你那未來夫君常少將,也不是省油的燈,說要平匪,百年間就掃平了整個河對岸的頑固匪患。那西北的薛輪,可是一般人能制服的?也就服那常少將。”
“就是那個薛將軍?”
“什么將軍,平日里就是一鬼匪頭目,風流得很。”
“嗯……今日席間瞧出來了,長得倒不像土匪,眉清目秀的,比常子錫還斯文。”
“我的小姐,你可千萬別企圖跟他有交情往來。”
“李媽媽,我就在席上瞧了一眼。”
“瞧一眼也不行!”
陸珠莎:“……”
“還有你那未來夫君,也是風流得很,你這般性子,若是刻意壓著自己,像外人瞧見的那般尚可應付一二。可是,且不說自己委屈,這日經累月的克制著,也不是長久之計呀。但若就由著你自個兒真實的性子來,不知要闖下多少禍事來……”
“李媽媽,不是有常子錫么,他總會在我身旁的呀。”陸珠莎的聲音低極了。
“常少將現在是名將,遲早得接他父親的衣缽。大丈夫,志在四方,哪里會協你管理后院。那一群的鶯鶯燕燕,橫豎都得你自己去面對。”李媽媽輕撫著那方柔嫩的肌膚,“你這樣的姿色與品貌,嫁過去了,受寵自是不須說的。其實,倒不如不受寵且還好些,平平順順相敬如賓的過一生也未嘗不可。怕就怕,受到極度寵愛,盛寵即為眾矢之的,你這般年紀,哪里懂得藏拙乖覺,反倒容易恃寵而驕。可是,作為嫡妻,說得輕松點,你切不可有專寵善妒之心;再為難一點,你還得勸他雨露均沾……最糟糕的,是那盛寵過后,一切恩愛皆是過往煙云,余生等待你的莫不是漫漫長夜……”
李媽媽越說越傷感,停了停,發覺前邊的姑娘沒發出半點聲響來:“姑娘……姑娘……”
“嗯……李媽媽,我知你這般絮叨,是為我好……”陸珠莎咕噥著。
“我們為你好有何用,得你自己過得好。”李媽媽拿手戳了戳那不爭氣的后腦勺。
豈知對方腦袋一偏,垂下去了……
這姑娘倒好,在浴桶里就這么睡著了。
真是,少年不懂愁滋味。
無知無畏,無知無畏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