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杏兒只是個尋常的小姑娘,自是不愿被送去做偏房的,這個時候,作出與心上人私奔的決定,不奇怪吧?我斗膽猜測,杏兒姑娘的心上人便是易風,她寫了信約易風見面,卻在偷偷溜出門的時候被劉氏發現了,二人起了爭執,大吵了一架,那日我去看何杏兒的時候,發現她的手臂,脖頸處都有傷痕,而且是新傷,若我沒猜錯,應該是劉氏打的吧。
何杏兒出逃未遂,又挨了劉氏的打,出于自衛捅死了劉氏,聲音過大又引來了何掌柜的,而這個時候易風因為何杏兒未能按時赴約,擔心杏兒姑娘出事,前來福興茶館查探,正好撞上了那一幕。
為了保護杏兒姑娘,何掌柜的便威脅易風,要他認下打殺劉氏一事,而易風也答應了。但何杏兒自是不愿易風替她頂下罪名的,因著何掌柜的攔著,便對何掌柜的心生怨恨,以絕食抗議,正好我去看何杏兒的時候,何掌柜的又聽見她說要與易風同死的話,這才自己出面,頂下了打殺劉氏的罪名,不知我的猜得對嗎,何掌柜的。”
何掌柜的沉默了許久,這才緩緩開口,聲音沉痛:“你說的沒錯,但易風認下打殺劉氏一事不是我威脅的,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說他家公子在薊川頗有些勢力,救他出去不成問題,但杏兒若是認下這件事,這輩子便毀了。”
一旁的慕然聽到這里,眉頭動了動,沒作聲。
看來,回去要好好收拾收拾那臭小子了,不過這次下什么毒好呢?
在薊川頗有些勢力的公子還沒想好要下什么毒,便又聽何掌柜的道:“今日之事,還望谷先生和慕公子替在下保密,杏兒……杏兒這些年受了不少苦,是我和劉氏對不起她……我在茶館院墻外圍的倒數第五棵白楊樹底下藏了些私房錢,本來是想著給她做嫁妝的,現在看來也等不到她出嫁了,還勞煩谷先生替我轉交給易公子,拜托他好生照顧小女。”
“這是自然,掌柜的放心,杏兒姑娘有我和易風照顧著。”谷米拍著胸脯保證道。
“不知在下可否問何掌柜的一個問題。”一直在旁邊當空氣的慕然突然出聲道。
“慕公子請講。”說出實情,何掌柜的似是輕松了許多,態度也比之前要溫和了。
“不知何掌柜的今日給令愛下的毒,從何而來?”
“這個慕公子不必擔心,那個藥只是會讓杏兒暫時昏睡,待審判結果出來,她自會醒來。”何掌柜的理解錯了慕然的意思,一臉了然的答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何掌柜的那個藥,是從哪里得來的?”慕然的神情隱隱變得有些嚴肅。
“就是在大街上買的啊!”何掌柜的愣了一下,回答道。
“哦?那不知何掌柜的是在哪家藥鋪買的?此藥又叫什么名字?”慕然的聲音依舊溫和,可谷苗卻隱隱覺得他很生氣。
“你問這些作什么?此藥怎么來的,與你何干?”掌柜的似是不滿他的刨根問底,語氣隱隱有些不耐煩。
慕然聽他這副語氣,干脆把話挑明了:“掌柜的可認識羅清清?”
“汜葉國一代名醫羅清清?自是聽說過的,天下恐怕無人不知她的醫術出神入化無人能及吧。”掌柜的想了一下道。
慕然又無聲與掌柜的對視了一陣子,而后默默移開目光:“何掌柜的放心,慕然自會向府衙打點銀兩,為掌柜的爭取從寬處理。谷先生若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哦,好。”谷苗完全沒有想到慕然會突然來這么一出,這才反應過來,呆呆地跟著慕然出去了。
“慕然,方才何掌柜的在撒謊,從他的表情不難看出,他定是認識你師父的。”走出地牢后,谷苗追上慕然道。
“我知道,不過他既然不想說,我便從別的渠道再查一查。”慕然放慢腳步,等谷苗追上來,突然腳步一頓,語氣里也染上幾分疑惑:“你又是如何得知,羅清清是我師父的?”
一不小心說漏嘴的谷苗頓時悔得想要抽自己幾個大耳刮子,此刻見慕然一動不動盯著她,也只能信口開河道:“自然是從你方才的表情里讀出來的啊,我不是也從何掌柜的表情里讀出了別的信息嗎……對了,易風說你救他出去不成問題,是真的嗎?”
慕然看著眼前小姑娘欲蓋彌彰的樣子頗有些好笑,也不愿過多為難她,便順著她的話題隨口接了下去:“自然是真的,易風那小子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易風是故意的,你動動手指就能把他救出來,還冷眼看著我瞎忙活了這么久?”小姑娘的語氣中有著掩藏不住的憤怒和……殺氣。
“……也不是動動手指就能救出來,至少要給薊川的太守寫一個帖子,呃……還要派人送過去的。”慕然試圖挽救一下。
小姑娘一言不發,只氣呼呼地往前走著,再不看他一眼。
“等一等,你不去瞧一瞧何姑娘的情況么?你可是答應了何掌柜的要好生照顧何姑娘的。”慕然一見小姑娘生氣了,忙追上去道。
小姑娘依舊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卻還是放慢了腳步,慕然一看有希望,忙繼續補救道:“其實你做的這些事情還是很有意義的。我若是直接讓人把易風放出來了,衙門的人雖拿我沒辦法,但堵不住悠悠眾口啊。劉氏那樁命案是很多人都瞧見了的,最后兇手毫發無傷出來了,百姓門會怎么想?官府的人自是從此失了民心,若此地官府失了民心,薊川城自是不會長治久安的,薊川動蕩,則有可能危及整個承元國啊。”
“其實……我也只是想還了你送我銀鐲子的人情罷了,誰知道你根本不需要。”小姑娘低了頭,語氣有些失落。
“需要的,我很需要!”慕然實在不知該如何哄女孩子,又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在醉春樓吃的好像還挺開心的,忙轉換話題道:“昨天不是說好了么,等易風救出來,我請你和你師父在醉春樓吃飯,就這么定了,今天晚上,可不要缺席了。”
一聽又可以去醉春樓吃免費的大餐,還可以帶上師父一起,谷苗原本失落的心情頓時好些了,轉而又問道:“何姑娘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我們還是不要把她救醒了吧,明日衙門便會當堂審訊何掌柜的,既然何掌柜的特意下了這種能昏睡兩三日的藥,便是料定了何姑娘若是醒來,定然不會讓何掌柜的替她擔下這罪名的,我們還是先等等罷。”慕然依舊耐心解釋道。
“那好吧,那我先去瞧一瞧易風和何姑娘,然后去福興茶館的后院將何掌柜藏的私房錢找出來。”一想到錢,雖然這錢并不是自己的,可谷苗依舊喜滋滋的。
“好,我陪你去。”見小姑娘終于不生氣了,慕然自然是百依百順。
“這樣也好,有你在一旁做個見證,免得說我貪了何掌柜的銀子。”谷苗一邊說著,一邊跟著慕然進了醉春樓。
“公子,谷先生。”醉春樓的雅間內,正在照顧何杏兒的易風見二人進來,忙站起來行禮。
“何姑娘現在情況怎么樣了?”谷苗一邊探頭去看躺在床上的何杏兒,一邊問易風。
“她似是被夢魘住了,方才一直在說夢話。”易風嘆了口氣言語間滿是擔憂。
谷苗聽易風這樣說,便轉頭去看慕然,慕然會意,走到床邊探了探谷苗的手腕。
察覺到有人靠進她,昏迷中的少女似是極為驚恐,猛地掙脫了慕然的手,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打我,不要把我賣給紫云當鋪,易大哥,救我……”
慕然看了易風一眼,示意他按住何杏兒不讓她亂動,接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套銀針,開始給何杏兒針灸。
施完針之后何杏兒總算是安靜了些,谷苗見她沒事了,正準備拉上慕然去找何掌柜的藏的銀子時,便聽見易風略帶猶豫的聲音:“谷先生,何姑娘方才被夢魘住了,出了一身冷汗,谷先生若是方便的話,可否給何姑娘擦一擦身子……”
谷苗很是滿意易風的細心,當下便應道:“這個自是沒有問題的。”
“那我先去打一盆清水過來。”易風一聽谷苗答應了,二話不說便去打水了。
“我先回避一下。”慕然朝著谷苗微一頷首,也跟著出去了。
谷苗低頭仔細看了看眼前柔弱纖細的少女,她在睡夢中也依舊弓著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細細的柳葉眉微微蹙著,谷苗知道這是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人才會有的下意識的舉動。
不多時,易風便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盆子的邊緣搭著一條雪白的毛巾,他將水輕輕放在床邊的案幾上,說了句:“有勞谷先生了。”便又輕輕退了出去。
谷苗見易風出去了,又走向門邊,仔細將門栓好,這才走回床邊,輕輕褪下少女身上的衣裳。
谷苗之前見過她脖頸和手臂上的傷,因此推測少女的身上定是也帶著傷的,可是真正褪下少女身上的衣裳后,谷苗卻還是吃了一驚。
她身上的傷痕遠比谷苗那日見到的要多得多,大部分傷口已經結痂了,暗紅色的痂密密麻麻覆蓋在雪白的皮膚上,看起來格外猙獰。
繞是谷苗這些年見過不少駭人的場景,見到眼前的少女也還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她沒有遲疑,將毛巾放入盆中的清水中打濕,微微擰干后開始替何杏兒擦拭身子。
盆中的清水水溫剛剛好,是人體接觸最適宜的那種溫度,谷苗在心中暗暗贊嘆了一句易風那小子倒是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