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明白。”楚亦淵原本溫柔的語氣染上了些許怒意：“什么叫我們兩個的分開是為了更多人的團聚？你回去繼任儲君我沒意見，為什么就一定要丟下我？南塢國給未來儲君準備的住所難道還騰不出一間廂房嗎？我又不用你們養著，吃穿用度都花我自己的錢，憑什么去繼任個儲君就不能帶著我？”

“你……”谷苗驚訝地看著他，繼而語氣開始有些猶疑：“我此番去南塢，是要和長樂國對著干的，長樂王宮那邊……”

“如今朝中一直是祁勇和祁皇后當政，我這幾年手頭也攢了些勢力，正好報了當年陷害我和追殺我娘子的仇。”

“那你父王那邊呢？”

“平心而論，你覺得那個人真的配當我父王嗎？我小時候遭到王后陷害，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他是怎么做的？既然他無情，我又何必在意這父子情誼？”

“那……從小陪著你的王叔呢？”

“王叔……除了十幾年前出手救我之外，他幾乎從來都不干涉王宮內的事情，此事與他無關，他也從來都不會過多干涉我的選擇。”楚亦淵頓了一下，還是理直氣壯地答道。

“那你就不怕長樂國的百姓和將士罵你是叛徒？”

“我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不就行了，別人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嗎？”

“我覺得你沒必要為了我做到這份上……”谷苗的語氣越發歉疚。

“誰說我全是為了你？你也說了，不想讓百姓遭受戰亂之苦。怎么，就只準你憂國憂民，就不許我心懷天下了？”楚亦淵嘴角含笑望著她道。

許是那笑容太過好看，谷苗呆呆地盯了他半晌之后，突然撲進他懷里，悶悶道：“你不會后悔吧？”

“不后悔。”楚亦淵抱緊了懷中的姑娘，堅定道。

尹松和單慶回來后得知楚亦淵也要一起回去的時候，都有些不可置信。

單慶在來之前就告訴過尹松楚亦淵的身份，所以尹松的第一反應便是楚亦淵想要趁此機會打探南塢國的情報。

但轉念一想，如今各國密探滿天飛，能打入王宮內部的密探早就沒什么稀奇的了，再者根據南塢國密探提供的情報來看，三王子楚亦淵又確實與長樂國王族之間的關系不太緊密，這樣想來，也不大像是有什么陰謀。

但話又說回來，長樂國陰險狡詐，若真是什么陰謀，定是不會讓對方先行猜到了，還是小心謹慎些的好。

尹松糾結來糾結去，最后還是賴不住自己女兒的死纏爛打，勉強同意了楚亦淵隨行，但他們在商議要事的時候楚亦淵不能在場。

楚亦淵對此倒是沒什么異議，只要能讓他在谷苗身邊就行了，他倒也不是很愿意去干涉別國的政治。

因著事情緊急，四人決定當日就啟程，于是等羅清清帶著何杏兒易風二人回來之后，楚亦淵向他們簡單說明了緣由，便收拾了行李準備出發了。

臨行之前，楚亦淵將易風叫到身邊，慢悠悠遞給了他一本書。

易風接過來，打開翻了翻，看不懂。

“你抽空將這本書送到白術居的軒岳師伯那里，記住，一定要親自送到軒岳師伯手中，不可讓別人代勞。”楚亦淵認真吩咐道。

易風撇了撇嘴，正準備抱怨兩句的時候，便又聽見楚亦淵說：“你辦事我最放心。”

“好嘞師兄，您放心，師弟我一定親自送到！”易風喜滋滋將書往懷中一揣，保證道。

楚亦淵的嘴角帶著贊許的微笑朝他點了點頭，轉頭感嘆易風喜歡別人給他戴高帽子的毛病這么多年真是一點都沒變過。

明明早上還在開心地和楚亦淵討論著以后要幾個孩子，現在才剛剛過晌午便一切都變了，谷苗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內心情有些復雜，不過幸好，她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人，如今正坐在她身邊。

“想什么呢？”谷苗正胡思亂想之際，楚亦淵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溫柔道。

“沒什么。”谷苗回過神來，沖楚亦淵展顏一笑：“我現在這張臉，你看得可還習慣？”

“初時的確有些不習慣，不過只要一看到你這雙眼睛，我就知道是你本人沒錯了。”楚亦淵輕輕在她額間印下一吻，溫柔道。

“為什么是眼睛？”谷苗好奇道。

“我十一歲那年初見你時，便是被你這雙眼睛所吸引了，這才傻乎乎地被你打暈了還要幫你打銀鐲子。”楚亦淵一邊說，一邊伸手握住谷苗已經被凍得冰涼的雙手，放在袖中小心地摩挲著。

“你的眼睛很黑，像是最純凈的黑曜石，可眼中閃的光卻又極有靈氣。那時在城隍廟你問我，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個地方，沒有那么多污濁和不堪。當時你的眼睛里還隱隱有著淚光在閃動。我在想你的眼睛明明那么純凈，不應該看到那些污濁與不堪的。

看著看著，我終于想起一樣能和你的眼睛媲美的東西了。在秣陵的時候，有一年冬天，我去拜訪叔父，留宿在他那里。那幾天下了很大的雪，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偏偏那天晚上又晴了，一輪圓月將銀白色的光灑在雪地上，那月光便如同你眼中的光一樣美。”

“所以你就騙我，說秣陵的雪能將所有的污穢都掩蓋了，還誆我去秣陵找你。”

“可就算你知道我是在誆你，你后來不也是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去了秣陵嗎？”楚亦淵低下頭看著谷苗，不懷好意道。

“我那時要是知道當初那個溫柔的慕然小哥哥原來是你，我……”

“若是早知道當初那個小哥哥是我，你待怎的？”慕然低下頭直勾勾地盯著她，仿佛只要從她口中說出的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下一刻他就會狠狠地壓下來一般。

“我也還是會去秣陵，也還是會喜歡你呀！”谷苗說著，伸手勾住楚亦淵的脖子，望著他笑吟吟道。

她此刻已然不是之前的容貌了，笑起來的時候卻還是能依稀看出幾分從前的影子，尤其是那雙眸子，又黑又亮，仿佛住進了兩顆小星星。

許是那笑容太過明亮，楚亦淵看了半天，終是忍不住低下頭，吻上了她嫣紅的唇。

兩個人在馬車內兀自溫存了片刻之后，谷苗裝作有些害羞地樣子靠在楚亦淵懷里，沒話找話道：“其實仔細想想，我當初去秣陵，好像也是白去了一趟。沒能把大哥和尹雪救回來，沒能認出我的慕然小哥哥，等我終于認出你來了，你卻又失去了那一段記憶。感覺那一整年的奔波，好像都是白忙活了。”

“誰說你去秣陵是白去了？”楚亦淵不以為然道：“你以為當初在薊川的時候，我為何會故意逗留那么久。

我本是奉父王之命，去替葉美人那凝魂草的，去薊川只是因為要幫王叔帶那里的特產玉冰燒。我當時遇見你，本來只是當作幼年時偶然遇見的一個小姑娘罷了，本打算去聽一聽說書便離開的，誰知第二日你說的故事，便是我當時珍藏的一本孤本里頭的，我當時就有一種預感，我丟失的那一段記憶，定然與你有關。

于是后來我便日日逗留，想從你身上找出我那段記憶的線索，這才有了后面的那些事情，也是在驛站失火那件事之后，我才開始喜歡上你的。”

“你若是不去那一趟秣陵，我們之間其實很難走到一起，所以，”慕然蓋棺定論道：“你去那一趟秣陵，還是很有必要的。”

谷苗聽了他的長篇大論，關注的重點卻完全偏了：“你說你當初去沅京拿凝魂草，是為了給你母親治病用的？那你現在給我用了，你母親葉美人怎么辦？”

“她身上中的本來就是一種慢性毒藥，對身體的損傷也不算太大，這些年父王暗中護著葉美人，王后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知道葉美人是父王的逆鱗，凡事也不敢做得太過，那些毒藥一時半刻還毒不死她，但是會讓她氣色看起來很差。”

“聽你這么說，葉美人的病也不是很嚴重啊，為何會需要凝魂草這樣珍貴的藥材？”谷苗聽楚亦淵這么說，才稍稍放心了些。

“她的病，連宮里的太醫都能治好，只是他們都迫于王后的權威，誰敢真的給她治？我此番找出這樣一個借口，也不過是為了光明正大地從王宮逃出來罷了。”

“那你為何要逃出來？”

“王宮現在是祁勇和祁王后的地盤，雖說我留在那里也照樣可以發展我的勢力，但到底還是有些施不開手腳，我此番出來也沒說多久能回去，王宮那邊一向也不大注意我的動靜，倒是給了我機會發展我自己的勢力。”

“我知道你是不想再次被人欺負，可你也沒要讓自己過得這么辛苦啊，又是學醫術又是經商又是偷偷操練軍隊的，還要操心軍中將士的家屬。不是還有你王叔么？”谷苗一想到這些年他一個人要忙這么多事情，就覺得很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