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慕然便去了沅京城的丞相府。
因著易風臨時被派去協助他的暗衛調查事情了,慕然便央求谷苗假扮成小廝隨他前去,一天五兩銀子。
谷苗本來一萬個不愿意,但是禁不住銀子的誘惑,加上著實好奇想去瞧一瞧那個傳言中的承元國第一美人到底長什么樣,還是輕車熟路地換好男裝,跟著他去了。
慕然是以汜葉國名醫羅清清弟子的身份去拜見顧丞相的,本以為靠著羅清清的名氣,能夠很快便得到接待,卻沒想到,開門的小廝只將他們領到了一個類似于太醫院的地方,讓他們稍作等待,便沒有下文了。
谷苗捧著一杯清茶有些失望,本以為馬上就可以見到傳說中的那位丞相千金顧綰綰了,卻沒想到一來就坐了冷板凳。
她倒是無所謂,就是覺得慕然可能會有些憋屈。結果偷偷朝他那邊看去,卻發現人家似乎根本沒意識到這回事,只一臉悠然自得地喝茶。
園子里頭還有另一名郎中在,似是常住相府的太醫,大約五十來歲的樣子,此時他正在給一名婦人瞧病。
那名婦人面色蠟黃,正絮絮叨叨同太醫訴說著癥狀:食欲缺乏,四肢無力,月事不調……
那太醫靜靜聽完婦人的敘述,伸手探了探婦人的脈搏,片刻后起身,在慕然旁邊開方子。
谷苗冷眼瞧著那方子上有黨參,白術,當歸,茯苓,白芍一類補氣血的藥材,似是沒什么不妥。
那太醫開完方子遞給婦人身邊的一個丫鬟,神情高傲地瞥了慕然一眼,就準備送那婦人出去。
“二位請留步。”慕然此前一直在悠閑地喝著茶,見人快要出去了,這才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茶放在一旁的案幾上,站起身緩緩踱步到那名太醫面前。
“夫人已有身孕,當歸這類活血益氣的藥還是不要用了罷,對胎兒不好。”慕然說著,微微朝那太醫行了一禮道。
“小子,你這是在質疑老夫的醫術?”那太醫看向慕然的眼神充滿了不屑。
“在下不敢,只是人命關天,在下不敢袖手旁觀。”慕然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
“她有沒有身孕,老夫會看不出來?”那太醫冷眼瞧著他,似是在瞧一個笑話。
“如今日子尚淺,把脈自是瞧不出來的,大概再過個七八日便能夠瞧出來了。”
“笑話,老夫把脈都瞧不出來此人有孕,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瞧出來?怕是汜葉國的那位羅神醫都沒這般本事吧!”
“不巧,在下便是羅清清的親傳弟子,家師雖久不問世事,但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哼,又來一個說是羅清清弟子的,告訴你,光這個月,上門自稱是羅清清弟子的,就已經有十來個了。”
“唔,那此事待八日之后再議罷。”慕然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客套了一句,又俯身壓低了聲音對那太醫道:“不過前輩身上的寒毒,在下倒是有法子幫著祛一祛的。”
說著,又站直身子,朝那太醫行了一禮道:“此番顧丞相既是不待見在下,那在下便告辭了。”
那太醫瞧著慕然遠去的背影,動了動嘴唇,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只頹然地低了頭坐下了。
谷苗隨著慕然一道出去,見慕然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還是沒忍住嘴欠,“那老太醫便是顧青山顧丞相罷。”
“哦?苗姑又是如何得知的?”慕然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那丫鬟和婦人瞧他的眼神還有一些小動作都不對勁,我一開始還覺得奇怪,后來見他在你眼前寫方子,便明白過來是在試探你。”谷苗伸手擋了擋過于明亮的日光,“你不也看出來了么,這有什么稀奇的。”
慕然怔了怔,看向她的眸子里蓄滿了笑意:“就知道苗姑素來都是這般聰慧無雙。”
“我還有一事不明。”谷苗突然看向他道。
“但說無妨。”
“方才顧丞相既是沒瞧出那婦人有孕,那他開補血益氣的方子似是也沒什么不妥,既如此,他給你設的考驗在哪呢?”
“方才那個婦人,面上瞧著氣血虛虧,開補氣血的藥確實沒錯,但她氣血不足的癥結卻是在脾胃,只開補氣血的方子,其實是治標不治本。”慕然見她感興趣,便耐心同他解釋了一番:“顧丞相為了他女兒的病,竟然親自出考題,他大抵是見我年輕,覺得我經驗不足,便出了這道題,若是換作他人,題目估計又不一樣了。這樣想來,這個顧丞相,的確不是一般人。”
“廢話,一般人能隨隨便便就拿出一株凝魂草?”谷苗聽完他的前半句之后,注意力便開始慢慢轉移到大街上的一些小攤子上,想也沒想便隨口應道。
說完才反應過來她現在的身份是小廝,似乎不該用這般語氣同自家公子說話。
慕然倒是沒太介意,見她瞧著那個賣珠花的攤子,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我瞧著時辰還早,要不要瞧瞧那邊的珠花去?”
“公子說什么就是什么,小的全憑公子吩咐。”谷苗正懊悔著怎的一時間忘了身份,聽見慕然這般問,自是怎么恭敬怎么來。
慕然見她態度突然轉變,笑了笑,并不揭穿,只帶著她往賣珠花的小攤子走去。
“我近日來瞧著杏兒姑娘心情好了些,便想著給她買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兒,畢竟像她這般年紀的小姑娘都愛美,她頭上光禿禿的沒個裝飾,心里頭說不定會不高興。”見慕然沒說話,谷苗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我冷眼瞧著谷苗姑娘平日里也沒個珠花什么的裝飾,為何不給她也買一套?”慕然已經走到了珠花攤子前,目光在琳瑯滿目的珠花上隨意挑選著,聞言看了她一眼,笑瞇瞇道。
“……她早就不是什么小姑娘了。”谷苗聽慕然這般說,頓時有些語塞。
“這又是為何?”
“公子大概有所不知,谷苗姑娘都已經二十啦,是個雙十未嫁的老姑娘了,不是小姑娘,大抵也不喜歡這些小姑娘的東西了。”礙于有外人在場,谷苗只好咬著牙耐著性子與他周旋。
“那正好本公子年方二十有二,與谷苗姑娘正好相配,你覺得,本公子擇日去谷苗姑娘家提親可好?”慕然唇邊笑意不減,儼然一副與身邊小廝談論心上人的樣子。
“公子若是想要送心上人,這枚紅豆簪子自是再好不過了,紅豆代表相思,這紅豆簪子啊,還是特意從南方運過來的呢,這做工和樣式,才十兩銀子,不虧!”攤主見慕然這般說,忙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簪子,見風使舵道。
“行,麻煩幫我找個盒子裝起來。”慕然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公子若是要娶親,該當的上最好的才是。”谷苗看了一眼喜滋滋包簪花的攤主,不動聲色地道,握著簪花的手卻不由得緊了一緊。
“本公子覺得,她便已是最好了。”慕然依舊一副笑吟吟的樣子,谷苗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公子說笑了。”谷苗的心神徹底被慕然擾亂了,隨意揀了幾樣簪花,付了錢就要往回走。
“不再多逛逛嗎?”察覺到谷苗情緒上的變化,慕然眸色微動,卻依舊神定氣閑道。
“不了,時辰不早了,公子若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們就先回去吧。”谷苗只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莫名變得尷尬,只想早些回去。
“也好。”慕然說著,又不動聲色地領著她往清風客棧的方向走去。
一路無言。
“斗膽問一句,公子今日在簪花攤子前說的話,可是真心的?”快要到客棧的時候,谷苗覺得事情還是該說清楚的好,忍不住出聲問道。
一句話問完,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汗,連腿都在微微發抖。
“玩笑話罷了,何必當真。”慕然回過頭,見她一副上刑場的架勢,笑了笑道。
“那就好……”谷苗暗自松了一口氣,心底卻有隱隱的鈍痛傳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谷苗感覺慕然聽到這句話之后,眼底似是有一道光倏的暗了下去。
只是很快她便來不及細想了,一進入客棧,她便發現她的師父和三哥似乎都在飯桌前專門等著她。
“你們專門等我吃飯倒著實沒必要,萬一我要是在外頭吃了再回來呢?”谷苗見他二人一副專門等她的樣子,有些受寵若驚道。
“我們要回南塢了。”她三哥沈江辰一反常態沒同她嬉皮笑臉。
“回南塢?這么快……”谷苗似是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南塢的禾首城有人用蠱術作亂,我和師父接到王君的命令,明日一早出發前往禾首鎮壓,你現在的身份……回南塢恐怕不大方便,你放心,我們快去快回,鎮壓完了馬上趕來找你。”沈江辰的語氣似是有些不忍。
“沒關系,作為南塢的子民,做這些不是應該的么,別擔心我,這些年風風雨雨的,老娘我什么時候怕過……”谷苗強壓下心頭的失落和難過,裝作嬉皮笑臉的樣子道。
“別說這些了,吃飯吃飯,等了這么久,早就餓了!慕小子,你今日可得陪著好好喝一杯,這丫頭恐怕還得勞煩你照看些日子。”單師父見氣氛有些僵,忙招呼道。
“單前輩放心,慕然定不負所托。”慕然行了一禮,欣然落座,陪著單師父喝起酒來。
“師父你這話就不對了,我何時需要別人照顧過?”谷苗聽他師父這般說,有些不滿地撅嘴道。
單師父似是沒聽見,只顧著倒酒吃菜。
谷苗心情不好,吃了幾口便沒胃口,拉著她三哥出去散心去了,只剩慕然和單師父在飯桌前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