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帶著他們出去的時候已經派了我的暗衛趕來保護他們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比我們更安全。”慕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放柔了語氣解釋道。
“你的手腕被燒傷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處,語氣篤定:“逃跑的時候你用身體替我擋住了大部分掉下來的火焰,所以你的背部一定也受傷了,若是不慎踩在了正在燃燒的房梁上,你的腳應該也受傷了。”
“只是些輕微的燒傷,房梁掉下來的時候我都避開了,腳也沒受傷,你放心,我沒那么傻。”慕然朝她安慰性地笑了一下。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伸手將他扶到了一塊巨石的背陰處,方才風殺沙肆虐的時候,慕然估計就是靠在那塊石頭后面躲避的風沙。
她將他安頓好之后囑咐他不要亂動,而后便轉身朝遠處走去。
此時日頭已經開始漸漸偏西,但日光卻依舊毒辣,他想站起身讓她不要亂跑,可身上那些燒傷的地方卻開始疼起來。
逃跑和躲避風沙的時候因著情況緊急,慕然并未察覺到那些傷口,此刻安頓下來了,那些燒傷部位的痛感這才密密麻麻地傳來,疼得他有些站不穩。
谷苗去了將近一個時辰,這才拿衣衫包著什么東西回來了。
她一走到大石塊的背陰處,便將衣衫內的東西一股腦全傾在了地上,慕然這才看清楚那里面是幾株綠色的仙人掌。
“大漠里沒有燒傷藥,只能先用仙人掌將就一下了,你忍著些。”她一邊說著,一邊抓起慕然的手腕,細細吹掉傷口上的沙粒,又從懷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將仙人掌的外皮刮掉,又將葉片里頭的葉肉細細刮成漿糊狀,這才小心翼翼地涂在了慕然手腕的傷口處。
她在涂藥的時候,慕然注意到她原本纖細白嫩的手已經被仙人掌的刺扎得紅腫不堪,卻依舊無比靈活,不由得暗自思忖她還是很適合學醫配藥的。
正想著,卻又發現那雙手已經開始扒他的外衫了。
“你想作甚?”慕然看向一臉淡定的谷苗,開始有些不淡定了。
“你背上的傷口若再不處理,就該要發炎了。”谷苗嘴上說著,手上也不停,依舊麻利地扒著他的衣服。
待谷苗終于將他背部的衣衫褪去的時候,繞是她方才再淡定,此刻也不那么淡定了。
他沒說謊,他確實避開了塌下來的房梁,但那些窸窸窣窣掉下來的正在燃燒的雜碎,卻是結結實實一個都沒避開,谷苗在他的背上甚至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
拿著仙人掌的手有些顫抖,谷苗沒有遲疑,按照之前的方法將仙人掌刮成漿糊狀,然后盡可能輕地除去他背上已經被燒爛的里衣,再將那些汁液涂抹在傷口上。
“想不到你竟然還會些醫術,倒是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慕然感覺到背后為自己上藥的那雙手有些顫抖,心知定是自己背上的傷口嚇到她了,便主動與她閑聊想緩和一下氣氛。
“老娘我闖蕩江湖這么多年,若是連這點常識都不懂,早死了幾百次了。”谷苗這個時候也慢慢開始恢復了冷靜,一邊輕輕往慕然的背上涂仙人掌,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后悔嗎?”見慕然沒有再說話,谷苗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他這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什么?”慕然似乎有些疑惑。
“你本來已經逃出去了,若不是因為跑進去救我,現在應該早就脫險了吧,又何必受這些罪。”
“那你后悔嗎?若不是為了給那幾個人松綁,你應該也不會被逼到那種境地吧。”
“那幾人其實也沒做什么壞事,是我們將他們綁起來的,若不救他們,就相當于我們間接害死了他們,我的良心會不安的。”
“你此次與我們同行也是應了我的要求,若我見死不救,豈不是也相當于間接害死了你?我又如何能安心呢?”
“那些人是沖我來的,他們養了蠱,是南塢王君身邊的紫禁衛。”谷苗說著,語氣越發歉疚。
“可你也知道,放火的不是他們。”慕然語氣平靜。
谷苗聽慕然這么說,倒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只繼續仔細地幫她清理傷口。
“你放心,我定會查出放火之人的,不管是害你的還是害我的,我都不會放過。”又過了許久,久到谷苗以為這段對話已經結束了時,又聽見慕然語氣堅定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嗯,我信你。”事到如今,谷苗也只想讓他好過一點,便出聲安慰道。
說話間,谷苗帶回來的仙人掌已經用完了,慕然背上卻還有一片傷口沒有涂藥,谷苗站起身,準備再去找些仙人掌回來,卻被一只手給拉住了。
慕然眨著一雙烏黑油亮的眸子,一雙手扯著她的袖子:“天快要黑了,明日再說吧。”
“你的傷口等到明日說不定就發炎了。”谷苗莫名覺得此時的慕然像個小孩子。
“可是,我冷。”眼前的男人一臉委屈。
嗯,谷苗現在想要收回方才說他像個小孩子的言論,他不是像,他就是個小孩子。
谷苗忍住了想要朝他翻白眼的沖動,盡量將自己的語氣放輕柔:“那你再等一下,我去拾些柴火過來。”
太陽已經漸漸落山了,附近的仙人掌都已經被谷苗采完了,天黑之后想要再找仙人掌很困難,谷苗想了想,也只能一邊默默祈禱他的傷口不會發炎,一邊加快速度去找柴火。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來,谷苗才抱著一捆枯枝回來,默默生了一堆火,見慕然終于抖得好些了,便又轉身準備再去找些柴火來。
剛站起身,袖子便又被一只手拉住了。
“你有完沒完?”谷苗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你歇會兒吧,都累了一下午了。”慕然依舊堅持不讓她走。
“我要再去拾一捆柴火回來,這點柴火不夠晚上燒的。”谷苗耐著性子同他解釋。
拉著袖子的那只手依舊不肯放松,谷苗終于不耐煩了,猛地一掙,袖子便從那只手中掙脫了,谷苗瞧著因為她掙脫袖子的動作而猛地一個趔趄的慕然,心兀的沉了一下。
原來,他已經虛弱到這種程度了嗎?
看著眼前不多的柴火,谷苗狠了狠心,還是轉身找柴火去了。
這附近的柴火本就不多,加上天黑看不清,谷苗又找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又勉強找來一捆。
谷苗抱著柴火回到那塊避風的大石頭旁邊的時候,便看見慕然正坐在火堆旁發呆。
她將柴火放在一旁,又往已經快要熄滅的火堆里丟了幾根枯枝,這才轉身去瞧慕然。
他光著上半身,沉默著坐在火堆旁發呆,一張清俊的臉罕見地顯出憂愁的神情來。
谷苗見慣了他平日里笑瞇瞇波瀾不驚的模樣,只覺得很是清朗溫潤,頗有些翩翩公子的意味,此番見他不笑的樣子,竟是依舊如同清風明月般俊朗,反而還比平時多出一股子清冷矜貴的感覺來,一時間只覺得他笑起來好看,不笑反而更好看。
慕然被她盯得尷尬,不著痕跡地咳嗽了一聲,谷苗這才回過神來,暗罵自己一聲花癡,轉而問他:“你現在感覺好些了沒有,背上的傷口還沒結痂,披了衣裳更容易發炎,先忍一忍吧。”
“等明日天亮了,你就先走吧。”慕然沉著一張臉道。
不知為何,谷苗覺得他不笑的時候,好像連聲音都變得清冷了些。
“你瞎說什么呢,方才是誰拉著我的袖子不肯撒手的!”谷苗只當他是因為方才她掙脫袖子的事情賭氣,忍不住解釋道:“我知道方才我那么對你是我不對,可是大漠里晚上這么冷,若是不多拾些柴火,我們都得凍死在這了。”
“我知道,只是我現在有傷在身,大概是走不遠了,你一個人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慕然看著她,聲音依舊波瀾不驚。
“你覺得我是那種人?”谷苗看著他,語氣就像是在聽一個笑話。
“這不是哪種人的問題,我現在行動不便,你若是帶著我,只有死路一條。與其兩個人一同命喪此地,還不如你先走,說不定還能搬來救兵。”
“讓我放著一個病號不管自己先走?別說你救過我的命,就算是個陌生人我都不會坐視不管的!”谷苗有些生氣了。
“意氣用事!”慕然的聲音明顯染上了怒意,有些像是呵斥了。
他平日里說話都是溫文爾雅的,用這般語氣同谷苗說話倒是頭一遭,谷苗怔了一怔,馬上反應過來他是有意惹她生氣好讓她丟下他。
“隨你怎么說,反正你管不著我。”谷苗說著,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然后便故作悠閑地往他身邊一躺,不再理他了。
新添的柴火在火堆里燒得噼啪作響,明明暗暗的火光中,谷苗悄悄歪過頭打量著慕然,橘紅色的火光映在他那張清俊無雙的臉上,她隱隱瞧見他那雙溫潤的眸子里似乎升起了一片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