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糟糕的日子【寄奴心里真慌張,習武原是膽識強】
詩曰: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事事皆學問,處處是緣分。
上回書說道,這劉寄奴得了大士族王劭的擔保,入了關五爺的手下學習技擊之術。本以為自己可以像個大英雄一樣練得絕世武功,但卻在第一天就拉了胯。劈不完的柴,還餓著肚子喝涼水。餓得實在不行了,竟然要去自己打獵。精疲力竭的劉寄奴在還未射出一箭,便暈倒了。
等待劉寄奴再次醒來已是月光盈溢,昏昏沉沉的劉寄奴慢慢睜開眼,卻見參天巨木高高聳起,影影綽綽,月光潔白,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射下來。劉寄奴心里暗自思忖,想不到自己暈倒之后睡到了半夜,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幾時。只是頭痛欲裂,手腳疲軟。
劉寄奴看看周圍,因為月光的照射,讓周圍的樹林都若隱若現,帶出來的弓還在一旁的地上扔著。劉寄奴掙扎著強撐著身體慢慢坐起來,卻覺得自己的腹部好似有一個巨大的東西壓迫著。劉寄奴伸手去摸,但摸得毛茸茸的一坨。隨即心里便是一驚,這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于是用盡全身力氣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因為饑餓帶來的低血糖反應,都是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東西,再有這樹林子本身就黑漆漆的,雖有月光,但一時半會眼睛也是難以適應。
劉寄奴坐起身來,雙手挪動著毛茸茸的東西,竟然摸到了鼻孔和嘴巴。劉寄奴心里一陣驚駭,這好像是個頭,摸著這個形狀仿佛是一只狗。不過狗怎么會出現在這樹林里呢?猛然間,劉寄奴反應過來,天吶!這是一匹狼??!劉寄奴的腦子頓時清醒了一半,背心不由得發出一陣毛汗。
一陣掙扎,劉寄奴爬到了一邊,接著月光,緊皺眉頭,卻發現這匹狼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正好奇間,這才看清狼的脖子上插著一支細細的箭矢。
劉寄奴心里自然是明白,自己暈倒了,這支箭矢肯定不是自己放的,而是有人在自己暈倒的時候射死了想要吃自己的狼,保住了自己的一條命。不用問,這一定是關五爺干的,不過自己去哪里并未告訴關五爺,那關五爺又怎么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呢?
就在此時,林中傳來一陣陣狼嚎。劉寄奴有些恐懼,自己若是不走,怕被其他狼發現了,自己也是難逃一死。便輕手輕腳地撿起弓斜挎在身上,又使勁地拖著死去的狼,深一腳淺一腳的憑著直覺朝關五爺的房子走去。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劉寄奴在黑暗的樹林里發現了一絲亮光。劉寄奴便拖著狼使勁兒朝有亮光的地方走去。不多時,來到院外,打開籬笆走進院內,全身癱軟,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得屋內傳來關五爺的聲音
“快些打水洗手洗臉,進來吃些東西。”
劉寄奴一聽,也顧不得許多。隨即又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摸黑到井邊打水,匆忙捧著水洗了一下臉和手,便進得屋去。
一入房屋,只覺得溫暖如春,又伴隨著燉肉的香氣。劉寄奴接著燈光,看清了屋內的情況。門口邊的土灶上的大鍋正在冒著熱氣,關五爺則坐在一條小桌案旁邊,用一把小刀切著腌制的黃瓜,旁邊放著一個粗陶的大碗,里面裝著不再冒熱氣的米粥。劉寄奴不敢動,蹲在門口。關五爺又再次說道
“還愣著干什么?快點過來喝粥?!?
劉寄奴隨即連滾帶爬過去,端起米粥來,大大地喝了一口,隨即又噴了出來。原來米粥雖然不冒熱氣,但卻滾燙無比。關五爺卻是抬眼看都沒看劉寄奴說道
“武藝,乃是抗強技擊之術。以不變應萬變為第一要務。孫武有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之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劉寄奴忍者喉嚨和嘴里的劇痛,大氣都不敢喘,略帶畏懼地看著關五爺。隨即,關五爺從身邊的籃子里,抓出一把切碎的草看著劉寄奴說道
“張嘴!”
劉寄奴聽話地張開嘴,關五爺將草塞進劉寄奴的嘴巴!劉寄奴的舌頭嘗到這草,一陣苦澀。卻又不敢吐。
“嚼碎它,吸它的汁吞下去?!?
關五爺說道。
劉寄奴便閉上眼睛使勁嚼,汁液很快就流滿了嘴巴,是又澀又哭,劉寄奴的雙眼瞬間流下眼淚。一臉慘兮兮的樣子,著實叫人可憐。
關五爺臉上卻無任何表情。將切好的腌黃瓜,放到碗里說道
“人越是低沉,越不能急功近利。看似能馬上入口的東西,不見得就是可以救命的。越是苦澀的東西,越要強行往肚子里咽。誰知道咽下去的是不是救命的解藥。”
劉寄奴豁然開朗,這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和嘴一陣清涼,毫無疼痛之感。關五爺接著起身走向灶臺,一邊說道
“旁邊有筷子,從碗的邊沿吃?!?
劉寄奴堅定地點點頭,拿著筷子強行讓自己慢條斯理地吃東西。突然,發現這粥里竟然有一只大大的兔腿。劉寄奴正想大口朵頤,又想起關五爺剛剛的話,便從粥里夾出來,放在碗沿邊涼著。
關五爺揭開鍋蓋,從鍋里舀出一碗湯羹。端著放到劉寄奴面前。劉寄奴掃眼一看,蘿卜和野雞肉燉煮好的湯羹,聞這味道便知道異常鮮美。劉寄奴端著粥吃著,關五爺也舀了一碗,坐在土炕邊緣吃了起來。
“行,知道兔腿要放涼了吃?!?
“五爺,您剛剛說那個水什么,兵什么......啥意思?”
劉寄奴一臉傻乎乎的樣子問道。
“習武之人,切記以仁德為本,非危難之時,絕不輕易動用武力。反之,情況越是危急,越要迎難而上?!?
劉寄奴點點頭,嚴肅地盯著關五爺,嘴巴卻是在繼續吃飯。
“兵與水是相似的,水沒有固定的形狀,地形如何水便是如何,但山高石堅卻是無論如何都擋不住水的。兵無常勢也是這個道理。既然敵人是千變萬化的,我們就應該以不變應萬變。這就好像兩個人打架,一個人從各個方向試探性進攻,你就應當注意觀察對手,以尋找弱點,趁其不備時,致命一擊?!?
關五爺解釋道。劉寄奴吃完粥,放下飯碗,又端起湯羹繼續吃說道
“如果敵人也是如此呢?”
關五爺抬眼看了一眼劉寄奴,接著說道
“那就應該先發制人。如若敵人不知我們的虛實,我們就應該主動出擊。若不能快速擊倒對方,就應當注意拖延敵人,以為自己獲得觀察敵人弱點的時機。如若敵人本身就比我強,就更加應該迎難而上,以堅不可摧之意志,動搖敵人的意志。這便是此消彼長的道理,世間萬物皆是這個道理!”
劉寄奴吃完,放下碗點點頭。接著又問道
“那說到底,習武之人意志才是第一位的?”
關五爺也放下碗,點點頭
“頑強而剛毅,如參天巨木,疾風可斷其枝,而不可摧其根。風雨終會過去的,只要有根,待到春暖花開,枝丫新生,又是茂盛蔽日?!?
劉寄奴聽完,滿臉崇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關五爺連磕三個響頭說道
“謝五爺教誨!”
關五爺則不以為然,說道
“吃飽了就出去把狼皮剝了。”
劉寄奴卻又面露難色。關五爺也不管,自顧自地收起碗,洗碗去了。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關五爺起床洗漱完畢,走出屋去,但見地上有著一灘大大的血跡,血都已經凝固,狼皮則在院子的竹竿上晾著。再看劉寄奴躺在馬棚里的干草垛里呼呼大睡。
關五爺微微一笑。從井里打了一桶水,一下子潑到劉寄奴的臉上。劉寄奴瞬間被冷水激醒。坐起身來,看著關五爺逆著光站在眼前,劉寄奴當即站起身,一臉狼狽地等著挨罵。
“柴劈完了了嗎?”
關五爺略帶怒氣地問道
劉寄奴二話沒說,趕緊跑到柴堆邊,撿起斧子開始劈柴。正當此時,卻聞得院外有一聲音喊道
“又殺生了!罪過罪過!”
關五爺回到屋廊下坐下,也是自顧自地半躺著,說道
“老禿驢,又來討肉吃??!”
劉寄奴聽完,心里一驚,扭頭看向籬笆院外的小路上,果然,廣濟和尚提著一個布袋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劉寄奴當即放下斧頭朝廣濟施禮,廣濟卻擺擺手道
“此地刀劈斧鉞,不用施行佛理,玷污佛祖清白!”
關五爺則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言說道
“老禿驢也配說佛祖?”
廣濟則哈哈大笑走進院子,一腳踢飛地上一塊木柴朝關五爺飛去,關五爺則雙手一撐躺椅的扶手,整個人迅速彈了起來。緊接著反腳一踢,木柴又被踢飛回去,廣濟則是微微一側身子,木柴徑直飛到院外的樹林之中,不見了蹤影。
“好你個老禿驢,問我討肉吃,竟還暗算我!”
廣濟則提起手里的布袋晃了晃,微微笑道
“這是上好的稻米,給你送糧食來了。”
劉寄奴則是看著這一切,呆呆地站在原地。關五爺在一旁看著劉寄奴說道
“今日不煮你的飯,回家去吧!換身衣服再來。今天日落之前,得回來把柴都劈完了。滾!”
劉寄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關五爺。廣濟則是走到廊下,扭頭跟劉寄奴說道
“關五爺到底是仁慈之人,小施主還不快走?”
劉寄奴自知不能忤逆關五爺的意思,便放下斧頭趕緊下山去了。廣濟一邊坐在屋廊下,一邊說道
“這孩子也是聰慧!”
“哼!笨得要命!你看看那狼皮,剝得跟個魚鱗剮一樣?!?
廣濟看著那狼皮連一句阿彌陀佛都沒有,便說道
“酒燙一壺,煮點肉來!”
關五爺一邊站起身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廣濟說道
“大清早地燉什么肉!”
說罷,進屋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這劉寄奴一路奔得家來剛剛趕上蕭氏做好粥。蕭氏見劉寄奴回來,還沒來得及問話,便見劉寄奴問道
“娘,有吃的嗎?”
“這不剛剛做好嘛!”
蕭氏略帶疑惑地說道。卻見這劉寄奴徑直沖向灶臺用碗盛了米粥,就著桌上的腌蘿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蕭氏見狀言語道
“這是餓了多久哇?那師父不給你飯吃啊?”
劉寄奴并未回答繼母的話,只顧狼吞虎咽,把兩腮吃得脹鼓鼓的,像極了倉鼠嘴里藏滿糧食的感覺。
蕭氏見狀,又將鍋里的米粥都盛到一個大大的瓦釜里端到桌子上,劉寄奴很快吃完一大碗米粥,又盛了一碗繼續吃。蕭氏則慢悠悠地盛了兩碗放到桌子邊,劉寄奴兩個弟弟也是好奇地爬到桌子邊,一邊喝粥一邊看著哥哥劉寄奴發出嘿嘿的笑聲。蕭氏又趕緊從碗柜里拿出兩個涼了的胡餅給放在鍋里蒸上。
劉寄奴吃完打了一個大大的嗝說道
“娘,您給我燒點水,我得洗個澡。昨晚,我剝了個狼皮!”
蕭氏正在灶邊忙活,聽完之后睜大眼睛,趕緊幾步走到劉寄奴身邊問道
“你不是學武藝去了嗎?咋的?學的屠夫哇?”
劉寄奴被撐得翻著白眼搖搖頭,又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蕭氏臉上卻是又擔憂又生氣說道
“你這個師父也太不靠譜了!哪兒有讓人干一天活兒還半夜去打獵的?”
“無妨,我師父護著我呢!”
蕭氏沒有再說話,嗔怪地看了一眼劉寄奴,轉身去灶邊燒水去了。
片刻,蕭氏燒好水,劉寄奴讓蕭氏去吃飯,自己盛了水去屋后的果園里沖涼去了。
洗干凈了身體,劉寄奴換了一套像樣一點的衣服又準備進城。蕭氏將蒸好的胡餅給劉寄奴帶上,并囑咐其要照顧好自己。劉寄奴記下了繼母的叮囑便朝城里去了。
入得城來,這劉寄奴徑直便朝青兒家奔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來到了巷口,因為懼怕青兒的父親臧俊,便質感在巷口等待。大概一刻鐘的時間,青兒便圍著圍裙,提著一桶潲水走了出來,劉寄奴即刻跑上前去一把接過木桶。青兒一見是劉寄奴,立刻笑了起來
“你怎么來了?今日還不到時間??!”
“我知道,我是特地有事找你!”
劉寄奴提著桶二人一起走到巷口的臭水溝倒了潲水,轉身往回走,劉寄奴將自己習武的事情說了一遍,青兒眼里閃爍出欣賞的目光。等到聽聞劉寄奴餓肚子剝狼皮的時候,眼里又滿是擔心。
劉寄奴則一路安慰著青兒。到了門口劉寄奴也不進去。青兒也不招呼只說讓其等到一下。青兒便提著桶快速進屋去了。片刻又拿著一個精致的小籃子出來,遞給劉寄奴
“過幾天才是十五,我早就給你預備好了。”
“什么?”
劉寄奴接過來,揭開上面的白布一看,竟然是香噴噴的米糕。
“我也是第一次跟著鄰居的大娘學著蒸的,準備學會了再蒸給你吃,沒想到你今天就到了,那你就嘗嘗第一鍋了!”
劉寄奴一臉傻笑地看著青兒。青兒則是覺得劉寄奴的傻笑是憨厚,也跟著笑了起來。
隨即,劉寄奴反應過來,時間已然不多了,又將自己得回去的事情言說了一遍,隨即轉身就要走。青兒則是一臉擔心道
“你得照顧好自己,學些功夫也好。聽我爹說,外面現在正流行什么五斗米道呢!那些人都是些窮兇極惡的人,你家在城外,要記得隨時回家看看!”
劉寄奴點點頭,讓青兒放心。自己提著籃子則是一路出城,又朝山里去了。
且說這時間,便已然是到了午時。這廣濟和關五爺喝得是五迷三道,躺在屋內呼呼大睡。
劉寄奴一路馬不停蹄跑回山里,卻是在院子里就聽得屋內鼾聲大作。劉寄奴心里自是明白二人飲酒作樂已然是醉翁夢游去了,便收好放有米糕的籃子,脫下外套,繼續是撿起斧子劈起柴來。
這窮孩子到底是皮糙肉厚,劈了一下午柴,眼見這干柴小山被一點點削平。劉寄奴心里是愉悅了一些,眼見這太陽偏西,劉寄奴坐在柴堆上,取了一塊米糕,就著涼水吃喝了起來。此時,屋內的二人方才睡眼惺忪地慢悠悠爬起來。屋內傳來關五爺的聲音
“小子,偷吃什么呢?”
劉寄奴只道是繼母蕭氏做的胡餅。說完,關五爺便不再言語,自顧自地朝茅房走去。
很快,劉寄奴幾口吃完米糕,便又抓起斧子準備劈柴,卻發現自己的手臂是又累又酸??粗@僅剩的一點干柴,突然有些心有余而立不足。正當發呆之際,關五爺卻是慢悠悠地走到井邊,自己打了些涼水洗了一把臉,說道
“這老禿驢醒了怕是還要酒喝,我與你些錢,去那官道邊的酒鋪沽些酒來?!?
劉寄奴面露難色,又看了一眼干柴。關五爺看出了劉寄奴的心思,說道
“去吧!柴不用劈了?!?
說完,扔出一吊錢,又進屋去拿了一個大大的葫蘆丟到劉寄奴腳邊。
“快去快回。再磨蹭,再晚的話,等回來的時候就得喂了狼了!”
劉寄奴只好撿起葫蘆和錢,轉身朝著竹林的方向跑去。關五爺卻喊道劉寄奴
“傻小子,這邊穿過樹林子有一片果園,過了果園就是那酒鋪了。”
關五爺一邊說著,一邊指著另一邊山高林密的一條小路。劉寄奴看了一眼,內心有些惶恐,但又只能硬著頭皮看了一樣即將落山的太陽,朝那已然有些陰暗的樹林子快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