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咨詢室,我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我們這兒的夏天尤為悶熱,走在路上就像是會被熔化一樣。我就近找了一家餐廳,打算隨便吃點就回家。當(dāng)我坐下正點餐的時候,一個身影由遠(yuǎn)至近停在了我桌旁。我以為是服務(wù)員,抬頭看卻倒吸一口冷氣。眼前的人,是我曾經(jīng)最好的閨蜜胡靜,但是兩年前自殺了,我還參加了她的葬禮,沈楓親自將她火化的,可現(xiàn)在她竟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還是說,我真的見鬼了?
“小……小靜?”我顫抖著,試探著問道,或許人有相似也不一定呢?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而隱藏在身軀之下的那顆心臟卻瘋狂地跳躍著,告訴我此刻它的恐懼。
“Surprise!顧影,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我吧?”她拉開椅子直接在我對面坐下。心臟猛烈地抨擊著胸腔,就像戰(zhàn)鼓般擲地有聲,我只覺胸口一陣陣地發(fā)悶發(fā)痛,那一層皮肉,簡直薄如蟬翼。
“你,你不是死了嗎?”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你才死了呢!兩年沒見,一見面你就咒我???”說著還伸手過來拍了拍我肩膀。
接下去的對話我都不知道是怎么進(jìn)行的,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被無限放大,耳邊,好像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嗡嗡作響,又像無數(shù)臺機器在轟鳴。我看見小靜繪聲繪色、手腳并用地在描述著些什么,可偏偏我一個字也聽不清,只覺得整個人頭昏腦脹,全身發(fā)麻。
餐廳,就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子,將我牢牢困住,我想要逃出去,卻發(fā)現(xiàn)連呼吸都沒了力氣。這時服務(wù)員拍了拍的肩膀,輕聲詢問:“小姐,您沒事吧?”
就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卻如細(xì)雨潤物般驅(qū)散了喧囂,世界頓時恢復(fù)如常。
我起身想要離開,服務(wù)員攔住了我:“小姐,您還沒有買單呢!”
小靜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嘖著嘴說:“不得了啊,一向溫柔禮貌的顧影都敢吃霸王餐啦!”
我不敢直視她,也不敢跟她說話,買了單就匆匆地出了門。豈料她還是陰魂不散地跟著。
“顧影,你等等我,你走那么快干嘛啊……”
聽到她還在后面喊,我走得更快了,逃難似的跑回了車?yán)铩.?dāng)我以為已經(jīng)把她甩掉了的時候,卻從后視鏡里再次看到了她的臉——她不知什么時候上了車,此刻正端坐在后座朝我笑呢!
“你干嘛躲我啦?”她質(zhì)問。
“小靜,你到底……到底是人是鬼???你……你兩年前,不是死了嗎?”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蒼白,炎炎夏日,只覺一陣又一陣的寒意如海浪拍岸般不停地沖刷著我。
“你才死了呢!再說了,你有見過在大太陽底下走的鬼嗎?”
她這個回答倒是讓我松了口氣,據(jù)我所知,鬼好像的確是曬不得太陽的??墒?,兩年前我明明是看著她火化的啊?她怎么又會安然無恙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呢?這中間兩年她杳無音訊又去了哪里?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是我,還是她?
“那你,你這兩年干嘛去了???”我壯著膽子問,若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還會有這樣的靈異事件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我還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你帶我去你家唄,好久沒見糖糖了,怪想她的。我們也可以敘敘舊,車?yán)飼崴廊说睦??!彼€是一如既往的性情,只是我知道,有些時候的外向只是她的偽裝,當(dāng)年她做了三次試管才懷上的,卻在懷胎六月的時候突然沒了胎心,自此以后就再也沒有懷上過。與其說她喜歡糖糖,倒更像是她把對自己孩子的愛都加諸在了糖糖身上。我們彼此心照不宣,我顧全了她的面子和傷疤,她的愛也在糖糖的身上得到了釋放。只是后來不知怎么的,突然她就自殺了。
此時我猶豫了片刻,因為心有余悸,不知道她是怎么起死回生的,或者,她的生死仍舊是個謎。可是在她的再三催促之下,我只好發(fā)動了車子,況且,之前我與她關(guān)系那么好,她總不至于會害我。
停好車進(jìn)電梯的一剎那,小靜一如既往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可是她的胳膊好冰,我頓時甩開了她退了幾步。她問我怎么了,我支支吾吾,萬一,她被我拆穿露了原形,我該如何收場?于是我說:“這么熱的天,挽著太熱了?!?
回到了家,我借口上洗手間,鎖上門后給小靜的老公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一直無人接聽,我越來越焦急,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我越來越害怕,越來越著急,終于,電話接通了:“顧影……”可是,這個聲音,并不是小靜老公的聲音,而是小靜!我再仔細(xì)一看,我撥的號碼,竟是胡靜的!可明明,我剛才撥的,是她老公的號碼啊……
“為什么要打電話?”敲門聲更甚,還時不時地質(zhì)問:“為什么要打電話!”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抱頭蜷縮在角落,眼淚、恐懼肆無忌憚地侵襲著我的整個身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聲音突然就停了。我鼓起勇氣,躡手躡腳到門口,正猶豫著要不要開門,只聽“嘭”的一聲,一把斧頭落在離我僅一尺距離的門上,透過門上的破洞我看到小靜正獰笑著,面目可憎。
我即刻失去了呼喊的本能,懷著恐懼的心理,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斧頭、一斧頭地將門劈壞,而后向我步步逼近。
“小靜,”我?guī)捉螅安灰?,你不要再過來了,我,我害怕……”
“怕什么?”聲線忽變。
當(dāng)我再次抬頭,竟是沈楓在我面前。
“你怎么回事?為什么不去接糖糖?要不是老師打我電話,糖糖一個人在幼兒園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糖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么晚了嗎?我一看手表,竟然已經(jīng)五點了!這時間,未免有些不太對勁。
沈楓扶我起來,衛(wèi)生間的門完好無損,小靜也不知所蹤。我便試探著問沈楓進(jìn)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小靜。
“小靜?胡靜嗎?”沈楓有些詫異,很快又恢復(fù)了淡定,“她來過?”
聽到他的回答,我更詫異,他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他的反應(yīng)不該是這樣??!胡靜,不是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嗎?
“她,”我本想問她不是死了嗎,可萬一真的是我的問題呢?萬一她沒死,而是我的意識出現(xiàn)了混沌呢?所以我繞了個彎,問道:“這兩年里,她有沒有來找你???自從兩年前那件事之后,我跟她就斷了聯(lián)系了?!?
就在這一瞬間,我捕捉到了沈楓眼中一閃而過的閃躲,不過很快又被很好地隱藏了起來,繼而問道:“你是說,她流產(chǎn)那件事?”
“不是,是另外一件事。”我追問道。
沈楓有些不耐煩:“都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你揪著不放有意思嗎?”
可我不明白,這,難道沒意思嗎?
“兩年前,不是你把她火化的嗎?”我?guī)捉罎?,聲音帶著哭腔?
沈楓一臉懵:“你在說什么???她只是流產(chǎn)了又不是死了,怎么扯到火化上去了?你這是怎么了?”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沈楓捧起我的臉,眼里透露出擔(dān)憂:“顧影,你這兩天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照顧糖糖太累了?”
面對沈楓忽然而至的體貼關(guān)心,再回想起這幾天所發(fā)生的一切怪異事情,我的情緒終于得到了釋放,撲在他懷里痛哭起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幾天我總是看到一些嚇人的景象,就像真實發(fā)生的一樣,我好害怕,還有,在我的記憶里,小靜在兩年前是自殺死了的?為什么,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哭得更甚,沈楓只能不停地安慰。
晚上給糖糖講睡前故事的時候,講到彩衣吹笛人吹著笛子,帶著孩子們?nèi)サ搅肆硪粋€世界,糖糖突然說:“媽媽,如果有一天我也去了另一個世界不回來了,我一定會想你的?!?
一時間我不知為何竟情難自禁淚眼婆娑起來,于是我把糖糖摟在懷里,親吻了她的額頭:“不會的,我們不會分開的,媽媽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fā)生的?!?
“可是,我最近經(jīng)常去啊,在你看不見我的時候,我就會去那個世界玩。”糖糖天真無邪的雙眼忽閃忽閃,一臉認(rèn)真地看著我。
若是放在從前,我會當(dāng)做是童言無忌,可偏偏是在今天,是在我經(jīng)歷了這幾天的怪異事件之后??墒俏也荒鼙憩F(xiàn)得過于夸張以免嚇到她。
“糖糖,那你告訴媽媽,那個世界,你是怎么去的呢?有人來接你嗎?”
“爸爸帶我去的?。 币琅f是那張?zhí)煺鏌o邪的臉,我卻倒吸一口冷氣,這個世界,到底還是不是我所認(rèn)知的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