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手機響了，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我的心便“砰砰砰”地跳到了嗓子眼。一名警察沖了進來，示意我慢點接，盡量拖延時間。

這樣的劇情，在電視電影里看過無數遍，眼下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了，卻還是無法做到得心應手，畢竟，這關乎的是糖糖的性命。

我接起電話，那頭直接就說：“竟然敢報警！”

還沒等我回答，對方就已經掛斷了電話。這么短的時間，警察自然沒有辦法定位。

可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糖糖，究竟是怎么丟的。明明，他和小九是在客廳玩的，怎么一轉身的功夫，就不見了呢？

對于警察詢問，我一問三不知。

最后不知怎么的，只覺得在渾渾噩噩間，警察就從一條河里撈起了一些人的身體組織，經過DNA鑒定，就是糖糖的。

我欲哭無淚，趙駿亦無聲地抱著我，聲聲地說著“對不起”。可是這一句句的“對不起”起不了任何作用，無法讓糖糖起死回生，更像是一把把的刀子插進了我的心窩。

我仰頭望著天空，置身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刺骨的冷風灌進我的衣衫，把原本心頭的那把刀子扎得更緊。

遠遠地，我望見沈楓牽著糖糖和小九離我遠去，去向了飄渺無垠的盡頭。風停了，人，也沒了。我在天地間吶喊，回應我的，只有空蕩蕩的回聲。

這時有人為我披上了一件外套，來的人竟然是賀塍。

“賀塍？”我詫異，“你怎么在這兒？”

賀塍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另一個人一拳打在了地上。打他的，是趙駿亦。

“趙，趙駿亦？”我更詫異，他們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這里，叫人摸不著頭腦。

“你還來干什么？你還想干什么？”

我從沒見趙駿亦這么惱羞成怒過，就好像是賀塍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錯似的。

賀塍笑著從地上起來，用舌頭往外頂了頂臉頰上的受力點。趙駿亦又是一拳揮過去，這次卻沒能得逞，被賀塍靈活地躲了過去。

“趙駿亦，你以為你比我又好得到哪里去？你不也是個落井下石的東西？”

他們倆的對話我完全不懂，也不明白，他們到底為什么要拳腳相向。可當賀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憑什么這么說他！”

賀塍說：“顧影，真相，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你要堅持本心，不能信他！”

我疾步上前，右手狠狠地捶向賀塍的胸口。我也不知道這個動作到底意味著什么，直到右手感覺到了汨汨的溫熱，才陡然發現，自己的手中竟握著一把刀子！

賀塍顯然沒有料到我的這一舉動，他懵了，捂著傷口踉蹌著倒退了幾步便倒了下去。傷口的血液在雪地上蔓延開來，匯成了一條血色的河流。而我不知所措，回過頭想要向趙駿亦尋求幫助的時候，竟發現趙駿亦臉上掛著難以言喻的笑意。

“你，你笑什么？”

“我的顧影小寶貝，終于變勇敢了……”

“什么？”

我殺了人，換來的難道只是“勇敢”兩個字？可是，我為什么要殺賀塍，賀塍，又為什么說“真相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他所說的真相，又是什么？

突然間，那條血色的河流開始咕嚕咕嚕地冒泡，像是沸騰，又像是下面藏著什么東西。趙駿亦扶著我，我由于恐懼而往后退了幾步，直到一只血手從中探了出來。我緊緊地抓著趙駿亦的手臂，無意間發現他臉上竟沒有一絲恐懼。

“你，你不怕嗎？”

他看了看我，冷靜地說：“別怕，任何事都有我在，我保護你！”

“我保護你”這四個字給了我底氣，繼續望向血河中的東西。這時從血河里探出了個腦袋，血淋淋的，出來后竟又不著一絲血跡——出來的人，竟然是小九！

“小九！”我驚呼。

“媽媽……”小九平淡地叫了我一聲，轉身又扒拉在血河邊：“爸爸和姐姐還在里面呢……”

我趕緊幫著他把沈楓和糖糖從里面拉了出來，賀塍的尸體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消失了，沈楓和趙駿亦對峙著。我的意識有些混沌，眼前的這兩個男人，究竟誰是誰？

沈楓說：“顧影，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心疼……”

趙駿亦說：“顧影，別聽他的，你的回憶里不該有他！他背叛了你，他只會虛情假意……”

糖糖說：“媽媽，我好疼，好害怕啊……”

小九說：“媽媽，你為什么不要我了……”

所有人都在看著我，他們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將我團團圍住。他們的聲音開始變的嘈雜，周遭的一切開始旋轉，天空和大地開始交疊，遠處的冰山開始崩裂，雪山出現雪崩，血河里的血失去了地心引力開始一點一滴地往上飄，仿佛是世界末日來臨了，可他們還在用言語圍攻我。他們的表情兇狠至極，似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

我跌跌撞撞地沖出了他們的包圍，試圖尋找一處藏身之所。可他們窮追不舍，牢牢地將我拽住。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我……”我哀求他們。

這時趙駿亦一把抓起我的手縱身一躍，天旋地轉的感覺沒有了，天崩地裂的錯覺也消失了，我從病床上驚醒——我，依舊還在病床上！

趙駿亦和陳醫生都在。

“醒了？”陳醫生坐在我床邊，手中拿著紙筆在記錄著什么。

我撐起身子往上挪了挪，靠著枕頭半躺著與陳醫生對視。

“渴嗎，要不要喝點水？”陳醫生問我。

經他這么一問，我倒是真的覺得有些渴了，于是膽怯地點了點頭。陳醫生轉身出去，再進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拿了一杯溫水，水面上還冒著些熱氣。

陳醫生把杯子遞到我手上，不知道是因為藥物的副作用還是方才夢境里的驚魂未定，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著。陳醫生見狀，從我手中奪過了杯子，坐到床沿上想要喂著我喝。

我對他還是有些害怕，自殺熱線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即使知道那只是一個夢。

“別怕……”而陳醫生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恐懼與不安，在言語間加了些安慰的語氣。

“陳醫生，”我終于卸下了防備，望了一眼趙駿亦后回到陳醫生身上：“我的這些夢，究竟是為什么？這些事，好像是經歷過的，又好像是天馬行空沒有來由的。我快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我好怕，我該怎么辦？”

這時趙駿亦過來坐在了床沿上，試圖將我摟進他的懷里。可這一刻，我竟無意識地往后退了退。等我反應過來，趙駿亦已經僵在那里。

為了避免尷尬，我索性背過他們重新躺回到床上，蓋上了被子：“你們都出去吧，我有點累了……”

我看不見他們臉上的表情，只覺得身后的空氣凝滯了一會兒。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按鈴叫我。”陳醫生說完這句話就出去了。

倒是趙駿亦，留在原地一直不走。過了許久，他坐到剛才陳醫生坐過的椅子上，問：“你這是不需要我了，是嗎？”

他的語氣中帶著些哀怨，也帶著些無奈。聽到他這句話，我的心便沒來由地被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