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蓉眼皮緊閉,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
劉轟動劈斷骨山上的兩根褐藤,伸出手去扶她,發現她的身體像碰到手指的含羞草,下意識地蜷縮成一團。
“可憐的娃兒估計這幾天被嚇得不輕。”劉轟動嘀咕著,攙著她在附近看了看,見沒有遺落什么東西,于是將板斧掛回背上,嘴里叼著月光石,一把抱起紅蓉,往洞口走去。
紅蓉這幾天被石窟里時刻被各種鬼物恐嚇,因此兩魄歸位,剛剛恢復意識,慣性地便對外界充滿恐懼。
正好劉轟動先跟蓐收鏖戰上百回合,又跟青尸糾纏了半天,氣血一直處在沸騰狀態,陽氣勃發,逼得四周鬼氣翻滾著退散開去。
紅蓉只覺頰邊的胸膛溫暖厚實,像躺在湛藍天空下軟綿綿的云床上,于是迷迷糊糊中仰起脖子,小貓似地伸出粉紅的舌頭。
愜意依賴地在劉轟動的左頰上……親了一下……
劉轟動感覺臉頰濕濕的,低頭一看,巨母紅蓉正砸巴著嘴唇,情緒穩定了許多的樣子,心里不禁松了口氣。
快步穿過甬道回到石室,劉轟動將月光石吐在地上,對仙芙道:“走,回家。”
“紅蓉姐姐這是怎么了?”仙芙見她衣不蔽體,臉頰微紅,連忙除下外衣給她蓋上。
“鬼知道。”劉轟動聳了聳肩膀。“不過她身上既沒有傷口,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應該問題不大。走吧,回去讓族里的結丹修士給她看看。”
“他呢?”仙芙指了指癱瘓在地的劉桓溫。
“讓他呆在這里好了。”劉轟動淡淡地瞥了劉桓溫一眼
“轟動兄,饒命啊……”劉桓溫面色大變,連忙哀求道。這宗祠試煉地的碎尸鬼跟蟑螂一樣無處不在,他現在這種狀態留在這里,可是肉骨頭打狗,白給。
“你要是連碎尸鬼都搞不定,就在這安家吧,我是真騰不出手背你走。”劉轟動朝仙芙使了個眼色,抱著紅蓉走向出口。
仙芙有些不忍,俯身拾起地上的月光石,看了看劉桓溫,又瞧了瞧劉轟動的背影,猛一跺腳,終究還是狠下心跟上了劉轟動。
過了蓐收這一關,后面一路安全,再無任何阻礙。
劉轟動先將仙芙送出試煉地,然后才折而從兌口離開。跟仙芙在八卦空地上匯合后,結伴往山下走去。
算算時間,前后加起來才過一個半時辰不到。劉轟動本想先去找龍升道,監督他把石桌吃掉——雖然有些浪費,但人活一世,就是圖個樂不是。
但前腳剛下山,立馬看見遠處一只鐵錘高高揚起,遽然落下。
“這是陸敬的火神錘?”仙芙驚訝地扭頭問劉轟動,卻發現他雙眉緊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懷里的巨母紅蓉。
“看方向是龍叔家,走,去看看!”劉轟動驀地想起什么極可怕的事,臉色一變,腳掌拍地,往富豪區疾速掠去。
龍府后廳。
頭上的屋頂破開了一個七八米的大洞,碎木碎石灑落一地。
蝰蛇部落的貴族們擠在一起,緊張地看著大廳中央兩道劇烈爭斗的人影。
龍漢初長槍舞動,一朵朵碗大的槍花往空中的飛劍落去,架著不讓其落下。身旁盤踞著三條金色應龍,不時躍起,則撲向火光閃耀的飛刀。
金光火影,映得大廳內眾人臉色陰晴不定。
陸敬臉上不見了平日的飄逸淡然,滿臉怒容,扭曲猙獰。見久攻不下,從懷中摸出一枚核桃大小的錘子,迎風一晃,化作頭顱大小,往半空中拋去。
“陸敬,你真不聽我解釋,就要生死相搏?”龍漢初見狀面沉如水。“”
“無恥之徒的巧言令色,聽來作什么?”陸敬冷笑一聲,往火神錘輕點,靈器上火光大亮,仿佛在大廳里升起一輪太陽,逼得眾人不敢直視。
龍漢初嗅到了危險氣息,連忙指揮三條應龍纏住飛刀飛劍,斷喝一聲,一槍向火神錘搠去。
他長槍攻擊極準,金光爆發,槍尖正中火神錘。但錘上力道極重,只撐了兩秒鐘,長槍啪地斷為兩截,火神錘去勢不竭,在眾人驚呼之下,狠狠砸中龍漢初的胸口。
龍漢初口吐鮮血,倒飛出去。火神錘還沒有罷手的意思,再次一落,喀地砸碎了龍漢初的右腿。
龍漢初回過神來,連忙忍痛抓起槍桿,眼疾手快在錘柄上輕輕一撥,再著地一滾,總算險險地躲過了第三錘。
“宵小之徒,也敢在道爺頭上動土,你們蝰蛇族人皆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陸敬叱責聲里既有狂怒,又有譏嘲。雖然罵得難聽,但大廳里眾人鴉雀無聲。
鐵錘上燃燒著熊熊烈焰,如此威勢,眾人里除了龍漢初,沒人有信心接下一招。
第四錘,繼續無情地落下。
龍漢初右腿已廢,胸口深陷,手里只有半截槍桿。三條金色應龍察覺到主人有危險,紛紛放棄飛刀飛劍,撲向火神錘,然而卻在橙色烈焰之下黃油般融為虛無。
瞳仁里的火光越來越盛,龍漢初突然閉上眼皮,嘆了口氣。
“淦!”
半空中突然炸響一道霹靂似的咆哮,震得眾人耳膜微微發痛。
門外突然竄進來一道身影,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中,蓬地撞在火神錘上,將其生生撞飛,插在中央的大柱上。
那道身影在地上滾了兩圈,一個鯉魚打挺,手握雙斧穩穩地站在地上,伸出袖子揩了揩嘴角的血跡。
“轟動?”龍漢初訝然看向這個身披銅甲的少年,滿場皆寂下,樣式古怪的紅纓迎風飄揚。
“今日就算你們全族人來,又能奈我何?”陸敬嗤笑一聲,伸手朝大柱一指,接住飛回的火神錘,不屑地道。
劉轟動沒有接他的話,目光在大廳里一掃,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龍升道,這廝垂手而立,雙拳死死攥緊,額頭青筋直暴,眼睛通紅地瞪著陸敬。劉轟動的目光沒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一名衣衫不整的絕色女子身上。
女子一絲不掛地靠在一張長款軟椅前,用男式道袍捂住關鍵部位,頭發凌亂,滿臉驚惶,像是剛剛被狠狠地欺辱過。
最奇怪的是,這女子的相貌跟巨母紅蓉一模一樣。
劉轟動腦子里念頭一陣轉,聯想到宗祠試煉地里劉桓溫和青尸的話,心里已經有了些猜測,于是轉頭問陸敬:“你們為什么打起來?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這些都不重要了。”陸敬袍袖一揮,收起飛刀飛劍,遙遙地沖主座上臉色鐵青的劉戰河一拱手。“族長,得罪,就此別過。”
“巫族之危還未解除,仙長這就離去?”劉戰河嗓子沙啞,但語氣仍然頗為親切。
“當年那件事后,師門還派我來防守,已經純粹是出于道義。既然貴族如此行事,可怪不得陸某了。”陸敬不失禮貌地躬了躬身,轉身便往門外走去。
劉戰河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似乎自知理虧,嘴唇翕合了幾下,終究沒有開口挽留。
“站住,打了人就走?”劉轟動當當兩下敲了敲板斧,囂張地道。
“怎么?你還想找我麻煩?”陸敬回過身,冷漠地盯著劉轟動。
“轟動,退下,不可無禮!”劉戰河怒斥道。
劉轟動懶得理這位萬事和稀泥的爺爺,提起板斧指著陸敬:“先別急著走,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誰出這個門我砍死誰。”
此話一出,廳內一片嘩然。
陸敬氣得渾身發抖,點頭道:“好好好,俗話說虎父無犬子,我倒要領教下劉公子的厲害!”
“這個禍害,莫非想得罪真極門不成?”
“有其父必有其子,嘿嘿……”
“這事本來就是我們理虧,現在還這般蠻橫,莫非真要跟真極門撕破臉皮?”
“這樣可不是明智之舉。”
“是啊……”
一道道或是驚訝、或是指責、或是冷嘲的目光掃視著過來,劉轟動翻了個白眼,轉身從門檻上抱起巨母紅蓉,放在大廳中央的椅子上。
兩個巨母紅蓉的臉,同時呈現砸所有人面前。
眾人面面相覷,陸敬更是怔在原地。
龍漢初神色變幻下,卻是眼前一亮。
劉轟動將兩人神情盡收眼底,心里已經有了底,拎著兩把板斧走到衣衫不整的“巨母紅蓉”前,大聲問道:“你是誰?為什么冒充巨母紅蓉?”
“她是巨母紅蓉?那……那我呢?”
“我怎么知道。”
“你為什么要讓人假冒我?”紅蓉柳眉倒豎,有些生氣
“轟動,到底誰是真的?”龍漢初聲音虛弱地問道。
“龍叔,你先告訴我為什么打起來?”
“今天下午巨母紅蓉突然找我來請教道法,我念她是族中難得的人才,傾力相授。可是講到一半時,忍不住迷糊了一下,再睜開眼她已經一絲不掛,哭著誣陷我侵犯了她。恰好這個時候陸敬沖了進來,不分青紅皂白說我欺負他的道侶,我們就這樣打了起來。”
“她才是真正的巨母紅蓉。”劉轟動指了指背后。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戲?”陸敬轉動腦容量本就偏小的腦殼,對比著兩個“巨母紅蓉”,整個人有點凌亂。
“你還不承認自己是假的?”劉轟動沒有回答他,繼續逼問“巨母紅蓉”。
“我?我不是假的!”紅蓉既羞且憤,嘴巴一癟,眼淚漣漣而下。委屈里又透著說不盡的美艷,確實我見猶憐。
“你真的要嘗過我的板斧才承認?”劉轟動什么世面沒見過,黑眼睛的藍眼睛的,閱片無數,雖然渾身莫名躁熱,但咬著舌尖,還能保持冷靜。旁邊人群里的少男中男老男們,眼睛里卻差點能噴出火來,紛紛怒視劉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