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廣友!你是在無視大同道人的遺訓(xùn)嗎?”
應(yīng)廣怒罵著。
“弟子沒有,只是這孩子無父無母,我答應(yīng)了他臨別之際的母親一定照顧好他,收他為徒。所以才將他帶上山來,好生教導(dǎo)。”
旁邊的李通發(fā)相較于秋山是極陰之體的事更吃驚自己的師兄居然按捺住自己的暴脾氣輕聲應(yīng)答。按照以往,他早就爆發(fā)破口大罵了。而其他人也被他的這種反應(yīng)搞了措手不及,可應(yīng)廣不吃這一套。
“憑你也能好生教導(dǎo)?大同道人遺訓(xùn)嚴(yán)禁收極陰極陽之人為徒,你若還想當(dāng)個道門的弟子就把他給我扔下山去!”
鐘廣友再也按捺不住,破口大罵道
“我想不想當(dāng)?shù)篱T的弟子輪不到你這個臭老頭命令我,不管你們說什么,這個徒弟我收定了!”
“你說誰是臭老頭?大逆不道的孽徒。我看你現(xiàn)在就可以下去陪你師傅,跟他老人家贖罪了!”
應(yīng)廣怒氣大發(fā),兩手凝氣劍指向下,憑白從地上升起一陣狂風(fēng),撩起了他兩手的袖袍,袖袍里突然現(xiàn)出幾張黃符咻咻的飛了出來停在他身后繞成了一圈。
而鐘廣友也如法炮制,將嚇壞了的秋山遞給了李通發(fā),從袖袍中飛出幾張黃符,林立在空中。
“給我住手!”
應(yīng)蒼大聲喝道,兩人停下手中的法術(shù)。應(yīng)蒼怒目瞪著鐘廣友。
“你是要造反不成?!”
鐘廣友氣的歪頭不語,一句話也不說。
應(yīng)蒼將兩手放在背后,鐘廣友感覺到應(yīng)蒼的眼睛盯著自己渾身不舒服,一股威壓感襲了過來。
“給我跪下!給你應(yīng)廣師叔道歉賠罪!”
鐘廣友咬了咬牙忍了半天才跪了下去,歪著頭看向別處說道。
“對不住了,應(yīng)廣師叔?!?
“哼?!?
應(yīng)廣也歪過頭去,不再看著鐘廣友。應(yīng)蒼看了看李通發(fā)膝下的秋山便轉(zhuǎn)過身去,看著背面墻上的字畫輕聲問道。
“如果我不答應(yīng),你要如何。”
“弟子不敢造次,也不敢讓道門為難。如果不同意,我立刻帶秋山下山,退出道門。”
“你口上說不敢造次,這是在威脅我們嗎!”
“應(yīng)生師叔,我這人有一說一,既不威脅人也不強迫人。我方才說過了,絕不會讓道門為難?!?
應(yīng)生正要接著說話,被衛(wèi)蒼舉起手制止下去。
“你先帶著孩子下去吧,這事我們先商量一下?!?
“掌門師弟?!”
應(yīng)蒼沒有理會應(yīng)廣,只靜待著鐘廣友和李通發(fā)帶著鐘秋山出了門去。才嘆了一口氣說道。
“哎,師兄就留下了這么兩個徒弟便撒手人寰,不像你們桃李滿天下??嘈呐囵B(yǎng)出來的心血就這么被咱們驅(qū)逐出道門,師兄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會傷心啊。
應(yīng)蒼轉(zhuǎn)過身坐了下來接著說道。
“更何況,師兄傳下來的強大的法器,鐘廣友占去其一,他可是道門最不可或缺的力量啊?!?
“可是……,嚴(yán)禁收極陰極陽之人為徒,那是大同道人的遺訓(xùn)??!難道為了一個鐘廣友,要破例不成?。”
“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分寸。應(yīng)棠,你去告訴你鐘師兄,明早帶著那孩子去正堂大殿前見我。”
一邊的應(yīng)棠是應(yīng)廣的大徒弟,他鞠了一躬回了個是便走了出去。
大門被應(yīng)棠打開,應(yīng)蒼順著屏風(fēng)頂端看著外面怔怔出神,心中盤算著……
“看來大同道人卜算的那一卦似乎有了點跡象了,如今的道門門徒眾多,實力比以往任何時期都更勝一籌,恐怕如今的道門已經(jīng)達到了大同道人所說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鼎盛時期了。也許,能應(yīng)付得了他在密詔里說的那一場“千秋大劫”也說不定?,F(xiàn)在我要做的就是盡人事以待天命……”
鐘廣友帶著秋山重新走回了食堂,自己還一口飯沒吃,剛才又發(fā)了火,早就餓的有些頭昏了。
“那些冥頑不靈的臭老頭,氣死我了?!?
“師兄,師叔們也是為了遵守祖師爺?shù)倪z訓(xùn),何錯之有啊?!?
“我又不是單指這件事情?!?
秋山和當(dāng)叔來食堂時就看見了門口蹲坐著的那只大黃狗,拴在了樁子上現(xiàn)在正搖著尾巴看著秋山。
“師傅,我可以跟它玩嗎?”
鐘廣友抬頭了看了看。
“去吧。那是你當(dāng)爺爺養(yǎng)的,不咬自己人?!?
鐘廣友和李通發(fā)坐在屋子里,看著門外的秋山坐在地上和那只大黃狗玩了起來。
“通發(fā)啊,你看這小子長的跟你似的眉清目秀,簡直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要不是我答應(yīng)了這孩子的母親,直接讓他給你當(dāng)徒弟簡直再好不過了。也省著我受累。”
“師兄,我可還沒到能收徒的資格呢?!?
“啊,是了是了。收徒實在太麻煩了,我現(xiàn)在真有點后悔答應(yīng)他母親了,真麻煩吶……”
鐘廣友仰天長嘆,隨后低下頭吃起了當(dāng)叔做的面條。
“師兄,你收的可是極陰之體啊,千百年來也沒有過這種先例,若是普通體質(zhì)的孩子我估計也就沒那么多事了。這個孩子的母親怎么了?你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情?”
鐘廣友吸了一口面條嚼了嚼咽了下去,一口熱氣從嘴里吐了出來。
“挺可憐的,我那時聽了咱掌門的命令下山驅(qū)魔,路過一個路口時看見了一場車禍。天降大雪,道路濕滑。那個馬車在山路行駛時,不慎打滑導(dǎo)致車轅斷裂,整個馬車直接從山上滾了下來。馬車?yán)锏呐艘簿褪悄呛⒆拥哪赣H當(dāng)場死亡,而這孩子因為被母親死死的抱在懷中,幸免于難只是受了些小傷,昏了過去。”
“后來呢?!?
“后來那些路過的村民將孩子抱了出來,想看看他是否還活著。我也就是那時開了陰陽眼打算看看這孩子體內(nèi)是否還存在生息,也就是在那時發(fā)現(xiàn)他是個極陰之體,并且……”
“看見鬼魂了?”
“嗯。他娘的鬼魂就在旁邊,徒勞無功的哭著去抱兒子,當(dāng)然你也知道,鬼魂是碰不到生人的。也就是那一刻,我就踏入了收徒的不歸路啊。哎……”
“我看見她的母親不停的哭泣,于心不忍。又唯恐她因與兒子陰陽相隔執(zhí)念過深再變成惡鬼,她兒子是個極陰之體,會發(fā)生什么后果,我相信你也知道,于是我站在她旁邊開導(dǎo)一下她讓她放下生前之事早日投胎,也算做個好事吧。”
鐘廣友看著門外和狗一起跑跳笑著的秋山,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情……
“夫人,事已至此。很抱歉你遭受了這場災(zāi)禍?!?
那女人回過頭來,吃了一驚。
“你能看見我?別人都看不見我,我為什么碰不到我兒子?”
“夫人,你……你已經(jīng)死了?,F(xiàn)在的你是鬼魂,已經(jīng)觸碰不到陽間事物了。而我能看見你是因為我是驅(qū)魔的道士?!?
那女人聽后嚎啕大哭。
“那馬車不知怎的失去控制摔了下去,我盡力護住我兒子,再醒來就變成這般模樣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以后怎么辦吶?!?
鐘廣友無話可說,意外總是來的如此之快,不給人做好準(zhǔn)備一切的機會,這種情景他已經(jīng)見得太多了。
那女人轉(zhuǎn)過了頭對鐘廣友問道。
“你是怎么看到我的呢,我以后能一直在我兒子身邊嗎?你能教他看到我嗎?”
“恐怕不行,我是驅(qū)魔道士,所以我能看見鬼魂,他是看不見的。而你必須在一年之內(nèi)去投胎轉(zhuǎn)世,不然你就會惡化變成惡靈,惡靈是不會有意識的,它們只會害人。從自己的親近之人開始?!?
“你是說,我會??”
鐘廣友看了一眼她的兒子點頭道
“是的。”
鐘廣友的右邊憑空出現(xiàn)了一道門,里頭走出一個穿著藍色官服頭戴官帽的人,面無血色,神情嚴(yán)肅。鐘廣友往后退了退。
“夫人,這位是陰差,會跟你說死后的事情?!?
陰差走過鐘廣友身邊,向他點了點頭。鐘廣友走到那小孩的身邊,體內(nèi)氣息并沒有亂串,應(yīng)無大礙。調(diào)養(yǎng)幾日即可,只是這喪母之痛,怕是很難治好的了。看到孩子還活著后,村民便商量帶孩子去醫(yī)館,而死去的那個女人就交由官府收尸來處理了。
陰差似乎交代完了事情,徑自回去了門里,門隨后消失了。只剩下女人呆站在那里看著兒子悵然若失,等了半晌她才說道。
“這位大師,請問您能在他醒來時告訴他,我雖然已經(jīng)死了,但我永遠會在背后看著他。希望他變成一個知書達禮溫恭自虛的好孩子,就算只有自己也一定要好好活著,我會永遠以他為驕傲,陪伴在他的心中?!?
鐘廣友能看出來她的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誰能這么輕易地向自己的孩子永遠的告別呢。她的眼淚順著臉頰再次落下。
“夫人放心,我會的?!?
“那個,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您說吧,能滿足的我會盡量滿足?!?
“大師…,您能照顧這個孩子嗎?”
“嗯?!什,什么意思?”
“我與他相依為命,我是他最后的親人了……”
“他的父親呢?其他親戚?”
“他的父親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家里的親戚不同意我生下他,覺得我不知羞恥敗壞門風(fēng),為了家族的臉面都與我斷絕來往了。他們不會接納他的,如果讓這孩子醒來以后發(fā)現(xiàn)我死了,我不敢想象他會怎么樣,他從此再也無依無靠了……”
“這……。”
“大師,求求你了,你是我唯一一個可以說話然后托付的人,我看的出來你是個好人。一定會照顧好我的孩子的!”
她哭著跪在了鐘廣友面前,面對她對對自己的如此乞求,仿佛自己是最后的希望般淚眼婆娑。一時惻隱之心涌起,不知該說些什么。
“大師,我求求你了?!?
那女人連著對鐘廣友嗑了好幾個頭,哭泣的聲音里夾雜著不甘。鐘廣友看在眼里深深明白。是了,若不是自己已死,誰會忍心將自己的孩子托付給別人呢。這種感覺讓鐘廣友一時難過,卻還是嘆了口氣說道。
“不行,我不是普通人,驅(qū)魔衛(wèi)道,沒有時間照顧孩子的。”
“大師,那你可以讓他當(dāng)你的徒弟什么的嗎?或者是個跟班。他很聰明的,絕對不會給您添麻煩。拜托您了,如若那孩子沒人照顧,一想到他在陌生的地方孤苦無依,不將他安排好我實在無法安心投胎啊,大師,這孩子才只有八歲,我求求你了!?!?
那女人跪在原地,將頭磕在地上,不??耷笾>退沌姀V友再狠心卻也忍不住了,他想起以前,師傅也是將孤苦無依的自己和李通發(fā)一同收留去道門的,自己也許也可以效仿師傅收下這個徒弟吧??墒?,這是個極陰之體啊……
他想了半天,那母親依舊跪在他面前哭著,他心里一橫遂說道。
“好吧,我可以幫你收留照顧他。但,我不敢保證能不能照顧的好。我這個人,平日粗魯慣了……”
那女人看鐘廣友答應(yīng)了下來,立刻站起身抹了抹眼淚笑來說道。
“謝謝你,大師。沒有關(guān)系,這孩子很懂事的,什么事情他都會努力做好的。他醒來后可能不會相信你,你只需要告訴他一件事就可以了?!?
“你還有一年時間可以待在你孩子身邊的,只不過,他看不見你而已。在你最后一刻托夢之后投胎之前,我可以……”
鐘廣友知道自己不能亂摻和這種事情,身為驅(qū)魔道士不應(yīng)該擅自利用自己的職責(zé)為鬼魂通融,這犯了道門的大忌……但惻隱之心又讓他左右為難,干脆一咬牙接著說道。
“我可以幫助你們互相溝通?!?
她搖頭苦笑著說道
“不了,大師,我能看的出來這讓你很難辦,我不打算留一年了,既然已經(jīng)可以把他托付給大師,我也不再有什么遺憾了,我會立刻托夢給他,然后去投胎。”
“等等,你為什么這么急呢?”
那女人的眼淚再次落下。
“我不能再繼續(xù)看著他了,不然我可能會因為他而舍不得離開人世,再變成你口中說的那種惡鬼。傷害到他。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fā)生。所以現(xiàn)在最好狠心離開,是對他最有益的選擇,不是嗎?”
鐘廣友無言以對。
“大師,這孩子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你安心去吧。”
“謝謝。”
醫(yī)館里,那小孩終于醒了過來,鐘廣友看著心中嘆了一口氣??磥硗袎粢呀?jīng)完成了,那女人已經(jīng)投胎去了。小孩醒來愣了一會,不知道托夢的存在。不停的問鐘廣友他的娘在哪里,鐘廣友將一切和盤托出。小孩不敢相信的大哭不止。鐘廣友只得將那女人告訴自己只有小孩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的母親怕你不信我,所以讓我告訴你。你的名字里有一個山字,是因為她希望你像山一樣雄偉,像山一樣高大。”
“像山一樣堅強。”那小孩替他說出了最后一句話。
鐘廣友點了下頭,那小孩哭的更兇了,將頭埋在兩膝間。鐘廣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我答應(yīng)了你母親要照顧好你,我就收你為徒,以后你就跟著我吧?!?
小孩抬起哭紅了的雙眼,將夢里的一切想了起來。
“謝謝……師傅?!?
他跪在地上輕輕地給鐘廣友磕了個頭,身子止不住的顫抖,眼淚流到地板上。
鐘廣友握緊了拳頭,偏就謝謝這兩個字讓他心中一頓激蕩,眼眶差點泛紅。為什么這么好的一個孩子卻在如此尚弱的年紀(jì)承受喪母之痛呢。
“沒事?!辩姀V友將他扶了起來?!边M來的弟子都是由師傅給起名,按資排輩。不過,你母親給你起的名字很好聽,就好好留下來吧,秋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