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仔醒來時,腦子里總是突然涌起朱逸邪惡的笑容,她把被子蒙在腦袋上,盡全力不去想。每當她想起昨夜老棺材對她說的那些話總是讓她能夠好過一些,可是不知為何,她心里總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樣。
當顏笙琳走進房門時,她不禁輕聲問道“老棺材呢?一天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
然而她卻沒有聽到顏笙琳的回答,棺材仔轉頭看去,發現所有人都站在房間里,李大嬸眼含淚水捂住了嘴巴。忠勇叔一副頹然之色。
秋山將老棺材殺了朱逸,被押入死牢的事情告訴了棺材仔。棺材仔騰的做起身來,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眼淚從她臉頰流下,她沒有說話,立刻穿上衣服想朝外跑去,卻被李大嬸拽了回來,她嚎啕大哭地說道“我們棺材仔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李大嬸,你放開我,我要去找老棺材……”
任由她怎么掙扎,李大嬸都沒有松開,而是緊緊地抱住了棺材仔。
秋山嘆了一口氣說道“棺材叔被押入了死牢,那里…不讓人探視……”
棺材仔無力的躺在李大嬸懷里放聲痛哭“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那個笨蛋老棺材,他不管我了嗎……”
老棺材被押入了死牢,這里彌漫著難以形容的味道,外面一點陽光也看不見,只有牢房外頭墻壁上火把的光亮。整個死牢除了老鼠路過什么聲音都沒有,周圍一片死寂。老棺材坐在有些腐爛了的床板上,背靠著墻。他不懼怕任何自己殺了朱逸后會遭到的后果,他擔心的表情只在想著等棺材仔知道了會是什么反應,希望她能緩過來才好。
傍晚,朱府門前掛上了白布,給朱逸設了個靈堂。諷刺的是,朱逸所躺的棺材竟也是老棺材家的,孫師爺帶著幾個帶刀的衙役去棺材鋪強行拉走了一個最好的棺材,面對他們對老棺材如何的提問他一概不答,凡是上前詢問的均被那些拿刀的衙役給嚇了回去。可是秋山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要他們給錢才能帶走棺材。孫師爺忌憚秋山的實力,只得扔下幾個銀子揚長而去。他惡狠狠地留下一句話,老棺材已經離死不遠了。
夫人在棺材面前嚎啕哭泣,朱棠顯的不耐煩了,便起身叫了朱同和孫師爺去了內堂。朱棠剛坐下,整個人重吐了一口氣,顯得憤怒異常“這個廢物是怎么泄露的行蹤?!那個老棺材殺了他,必然是可能知道了他就是奸污了棺材仔。”
“大哥……”朱同有些難以啟齒,卻還是老實交代道“我問了下人,逸兒犯了昏,竟然去找了棺材仔,把自己的身份給點破了。想是……”朱同沒有把玩弄這兩個字說出來,相信大哥已經明了他的意思。果不其然,只聽嘎巴的一聲,朱棠那個盤著血紅的核桃被他一下子捏碎了,他怒目圓瞪,上面充滿著血絲“這個蠢東西,他媽的死不足惜!若不是他被那個老棺材給殺了,我非親自把他腦袋剁下來不可!現在好了,十里八鄉都知道我朱棠的兒子讓一個棺材鋪的賤民給捅死了,讓我顏面何存?!”
“大哥,還有生意……”
朱棠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茶碗里的茶水被震了一些出來“我當然知道!”朱棠重新坐了回去,閉上眼睛重重的吐了一口氣,讓自己恢復了鎮靜“生意才是最重要的,這個孽子死了沒什么,萬一牽扯到生意,事情就大發了。”
“大爺,說什么也不能讓老棺材活下來了,若是有人問他為什么殺了少爺,讓他這么一亂說后果恐將難以估計啊。”
“他要說早就說了,為了保住棺材仔的清白和怕咱們殺人滅口所以才一直沒有提的吧,可是事到如今,老棺材知道了是誰奸污的棺材仔,這才痛下了殺手。這種情況咱們就得仔細從長計議了。大哥,事不宜遲,我認為……”朱同在喉嚨間用手劃了一下。
朱棠點頭“你把他押入死牢不讓任何人接觸他是正確的決定,你后半夜就叫人去做,就說他發了失心瘋殺了朱逸,隨后在死牢里畏罪自殺了,至于那個棺材仔,絕對不能放過,那個老棺材一死,這個小棺材沒了個牽制估計也很可能破罐子破摔把莊子的事給捅出去。”
“可是大哥,那個男的……”
“孫師爺,你立刻去我的秘莊里多叫幾個人手,也叫幾個江湖上有實力的人,錢不是問題,務必讓這個棺材仔給我消失!”
孫師爺點頭應是,正要出去,卻被朱棠攔了回賴“等等,召集人手后先觀察幾日,把棺材鋪給我秘密圍上,前后腳死的話可能會落人話柄,最好趁那個男人不在時弄成是愧疚自殺,不要再和我兒子扯上關系。”
“是,我會看著辦的。大爺,老爺,那我就先告退了。”
朱棠點頭,孫師爺朝外走去。
“大哥,那咱們現在怎么辦?”
“不怎么辦,照舊。我忙了一天要休息一下,今夜你就在這里守著吧,等孫師爺把老棺材自殺的事辦好了你再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隨時通知我。”
“嗯。”
朱棠走后,朱同坐在漆黑的內堂品了品茶,隨后背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許是今天操勞的累了,抑或是夫人無理取鬧的哭喊讓他心煩意亂,朱棠躺在床上幾乎剛一閉眼的功夫就睡著了,早之前吩咐下人送夫人去廂房休息讓其他人照看靈堂,他鄙夷的看了一眼自己兒子的尸體就離開了。若不是顧及親情,他早一把火把這個孽子燒了省的心煩。
一個衙役敲開了棺材鋪的大門,忠勇走到外頭打開門看著他頗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便問他發生了什么事。這個衙役與自己頗為熟悉,還一起喝過幾次酒。
“老張,你這是怎么了?官府那邊有什么消息?老棺材呢?”
“忠勇,老棺材…剛才在牢里…上吊自殺了……,被定型了畏罪自殺,這個案子已經結了。”
忠勇怔在原地,仿佛被五雷轟頂一般“你,你說什么?!”
“我這次來,就是叫你來給他收尸的。”
“他怎么會自殺呢,他怎么會自殺呢。那不是個死牢嗎?!”
忠勇激動的雙手抓住老張的肩膀不停晃著,老張掙開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肩上安慰道
“忠勇啊,我也只是混口飯吃,哪里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難道活膩了嗎。你還是快快收拾,跟我一起去牢房把他的遺體帶回來準備下葬吧,讓他也體面一些。”
忠勇顫顫巍巍的走進大堂,告知了老棺材已經死的消息。眾人無不瞠目結舌。忠勇沒再理會他們,一只手捂著臉盡量憋住了哭聲朝后院走去,眼淚順著他的手留下。
他還不知道該怎么和棺材仔提起,但他知道首先要干什么,他去后院專門做棺材的房子里,將墻邊上的一塊黑布扯下,黑布下面放著一個棺材,那個棺材有些丑陋,四角有些歪了對不太齊。有的地方的油漆剝落了下來,看著像是一個殘次品。忠勇看著這個棺材仔也忍不住跪在那里放聲大哭。
那個棺材是棺材仔第一次做出來的棺材,她用了好長時間才做出來,年幼不懂事的她說這個棺材是做給老棺材的,他還記得那時自己笑的眼淚停不下來,老棺材氣不打一處的掐著棺材仔的臉罵他咒自己死。
可是那天當棺材仔回屋睡覺后,他清楚地看見老棺材撫摸那個棺材的樣子十足的驕傲“怎么樣啊,忠勇,這可是我閨女親手給我做的棺材啊,哈哈哈哈哈……,雖然丑了點,但模樣還不錯吧。啊,能有人給自己打一副棺材,也是個很幸福的事啊,這棺材就留著等我老死了自己用吧,哈哈哈哈哈。”
老棺材那天的笑聲還猶如昨日一樣在自己的耳邊回響,他哭著對著棺材罵道“老棺材,你這個蠢東西……”
忠勇用推車和秋山以及顏笙琳一起將棺材拉去了牢房,讓李大嬸看好棺材仔。當忠勇看見倒在地上已死去多時的老棺材時,他再一次忍不住淚崩,他雙手掐住老棺材的衣領大喊道“你這個蠢蛋,你這個蠢蛋!你為什么要這么蠢,你這么一走,棺材仔怎么辦!”盡管他不停的罵著,可他還是將老棺材攬在懷里不停大哭。畢竟是自己從有記憶以來就一起長大如兄弟一樣相依如命的摯友。
忠勇用袖子擦了擦鼻子上的淚水,自己一個人將老棺材抱了起來,旁邊的一個衙役要幫忙遞手時,忠勇瞪著他怒吼道“別動!我自己來。”
老張拉開了那個衙役,對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管閑事。
忠勇艱難地將他抱起來,抬出了牢房,小心翼翼的將他放進棺材,一邊擦著自己臉上的眼淚不落在老棺材身上一邊替他整理著衣領和頭發。顏笙琳在外面看到了老棺材的尸體時也不禁捂緊了嘴巴哭了起來。
“棺材叔,您這又是何苦呢……”秋山沒有對著不遠處的老棺材的遺體,而是對旁邊的空氣說道。
“原來你真的能看見鬼魂呀,難怪……”老棺材看向給自己收拾的忠勇,不禁愧疚了起來“忠勇這家伙,我這么一死辜負的何止是棺材仔,還有忠勇和李大嬸。”他轉頭對著秋山說道“可是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么做的吧。”
秋山沒有說話。顏笙琳本還在疑惑是誰在說話,抬頭看見對著自己慈祥地笑著的老棺材時,她直接撲了過去,卻只是撲了個空。整個人差點摔倒在地。老棺材緊忙去扶她,卻也只是撈了個空。
“棺材叔……”顏笙琳泣不成聲,想說的話一個也沒說出來。
“對不起,笙琳,沒法安慰你了。不要哭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忠勇沒有聽到他們說話,走過來時,秋山和他一起將蓋好的棺材推回了鋪子里,顏笙琳陪著老棺材的鬼魂走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