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外賣員送來的外賣,沈知鄴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十點了。
雖然他早就習慣了加班,可今晚的他卻覺得自己的情緒已經跌到了極點,不是因為工作帶來的疲憊,而是因為他的女朋友白露。
交往了三年,沈知鄴卻在昨晚忽然看到了一個令自己感到陌生的白露,看到他為她精心準備的生日晚餐和禮物,她眼神中本該閃耀著的欣喜和高興卻通通沒有出現,他嘴上雖然不說,心里卻明鏡似的,這種忐忑不安的情緒經過了一天的發酵,終是釀成了現在的煩悶。
外賣送來的時候,便有些冷了,沈知鄴胡亂吃了幾口,便撇了筷子,將外賣盒扔在了垃圾桶里。
“早點回來,我們談談?!?
發送完消息,沈知鄴一抬胳膊,將手機扔在了沙發上,接著轉身走到客廳另一側的酒柜前,從中取出一瓶已經開封的威士忌和一個玻璃杯。
加了冰球的威士忌在昏暗的客廳射燈的照射下散發著淡淡的黃光,沈知鄴并不急著喝,他走到一個矮柜前,垂眼看著那上面放著的黑色音箱,用手輕輕地撣了撣音箱上積的灰。
這音箱自高中時期便陪伴在他左右,每當他感到心緒不寧的時候,就會用聽音樂的方式來放松自己,讓自己冷靜地思考。
沈知鄴半躺在沙發上,輕快的古典樂在室內流淌開來,他抿了口威士忌,透過落地窗望向窗外。
那猶如鄉間舞會的旋律中突然插入了沉重的搖滾鼓點,幾個小節后,一道神圣空靈的女聲吟唱回蕩在整個室內。
窗外又是另一種喧囂,在這個諾大的城市中,夜生活才剛剛上演,街道被車流的尾燈染紅,人們忙著打拼,忙著燈紅酒綠,忙著忙著,便迷失了最終的歸處。
----
和程靈珺、路遠在樓下擼完串,殷小星見另外兩人還想去附近的公園走走,便識趣地找了個借口,先行回了公寓。
雖然局勢尚有些不明朗,可殷小星還是能明顯地感覺到今晚聚餐的氣氛有些微妙,之前一向打扮得風情萬種的程靈珺今晚卻穿了一條保守的及膝白裙,平日如海藻般卷曲的黑色波浪長發也被細心地編成了兩股麻花辮。
殷小星在燒烤店門前看到一個清純感十足的女生時,甚至都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那便是程靈珺,她一個女生尚且如此反應,更別說碼農路遠了。
這頓飯,從頭到尾,路遠就從來沒敢正眼瞧過程靈珺,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一種褻瀆。
“路伯伯這下子是要栽在靈珺手里了!”殷小星按下密碼打開門。
因路遠是個老實本分的男生,平時寡言少語,面對她們這兩個小姑娘還總是表現得慢半拍,程靈珺便戲稱他為“路伯伯”,看今晚的表現,路伯伯怕是在劫難逃了。
“這天真是要熱死個人!”
殷小星進了屋,便徑直跑去客廳邊,將落地窗的窗簾都拉了起來,然后一邊向洗手間走,一邊開始脫衣服。
脫完衣服,她又將胸前的玉蟬取了下來,然后站到了花灑下,打開水龍頭開始沖涼。
頭發全都淋濕后,她便關了水,準備涂抹洗發露,可這水一停,四周便靜了下來。
她正躬身要涂洗發露,一段熟悉的旋律卻忽然鉆進了她的耳中。
殷小星一愣,這不是她最愛的Haggard樂隊的曲子嗎?聽聲音像是從客廳傳來的,難道是她剛才脫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碰了衣服口袋里的手機?
音樂聲持續不斷,殷小星只好抓起欄桿上的浴巾,大致地擦了下身體,再將其裹在身上,便快步向客廳走去。
客廳內響起的音樂聲比之前又大了幾分貝,殷小星慌張地跑向沙發,摸索著褲子口袋,將手機拽了出來。
這手機雖然被順利找到,可接下來的情景卻讓殷小星目瞪口呆。
解了鎖的手機,屏幕也跟著亮了起來,可手機本身安安靜靜的,既沒有接收到任何新消息,也沒有自動播放著什么音樂。
那首她聽了不下百遍的曲子依舊縈繞在她周圍,隨著樂曲中一個如獸般的男性嘶吼聲的出現,殷小星內心變得恐懼起來,她慌不擇路地跳到沙發上,將四肢緊緊地蜷縮了起來,兩手抱著頭,緊閉著雙眼,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我一定是中暑了!才產生了幻聽!”
----
當白露看到沈知鄴發來的信息時,她剛剛和主播團隊開完會,在洗手間里補妝,正要出去吃夜宵,聽負責她的經紀人說,一會兒張總會來,白露便想著把妝化得更精致一些。
可沈知鄴發來的那簡短的幾個字,卻讓白露有些不安,她知道沈知鄴的脾氣,他向來不會為小事與自己計較,常常都是哄著她慣著她的,在一起這么久,他從不曾以這種嚴肅的口吻跟自己說過話,看來生日那晚自己的心不在焉,還是讓沈知鄴察覺到了什么。
白露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平日的吃穿用度大都是沈知鄴負擔的,她自己掙的那些錢是想攢也攢不下來,公司里其他主播穿得用得都是清一色的名牌,她自然不想自己顯得寒酸,便砸錢買面子,不過她的追求可不止如此,面子里子她都想要,只是她尚未找到出路,只好隱忍不發。
跟經紀人扯了個借口,白露便先行回了家,在回去的出租車上,她低頭撫摸著今早戴起的那條手鏈,嘴角邊不自覺地勾起了笑意,可一想到即將要回到的那個“家”,笑容便冷了下去,她默默地將張總送給她的那條限量版手鏈取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在包包的隔層里,神色轉淡。
一開門,屋內震耳欲聾的音樂響聲嚇了白露一跳,她迅速地換好拖鞋,走去客廳。
“你喝酒了?”
白露瞥了眼茶幾上的威士忌酒瓶,心里又緊張了幾分。
沈知鄴素來是個極有自制力的人,無論加班到多晚,他都會在早晨六點準時起床,一邊聽財經新聞一邊在跑步機上跑步,既無抽煙的嗜好,也無酗酒的習慣,只有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喝上一杯。
白露上一次看到他這般表現,還是去年在他好友忌日的那天。上大學時,他的一位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友在國外因車禍去世了。
坐在沙發陰影里的沈知鄴緩緩地抬起頭,張嘴說了一句什么話,可音樂太響了,白露根本聽不清。
白露深呼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快,然后快步走到墻邊,按下客廳主燈的開關,“啪”的一聲,她終于看清了沈知鄴,他正雙眼迷蒙地望著她。
白露跑到矮柜前,用力扯下音箱的電源,伴隨著一聲刺耳的蜂鳴,屋內陷入寂靜。
“知鄴,你怎么了?是不是因為昨晚我出去聚會的事情生我氣?。俊?
白露轉過身,已是另一副面孔,她嬌笑著倚到沈知鄴的身旁,兩臂環繞在他的胸前和頸后。
“露露,你難道感覺不到嗎?自從你轉行,改做網絡主播以來,你就變了?!鄙蛑捵鹕恚瑢⒏苍谒砩系碾p臂取了下來,握在手里。
白露一聽這話,眼中閃過一絲緊張,她閃動著又長又密的睫毛,避開沈知鄴炯炯的目光,“我哪有變啊,我不過是,想把我的新事業做起來罷了?!?
“露露,你想做什么,我從來都是支持你的,可是我希望你在追求夢想的同時,不要被那些浮華的表面所蒙蔽,靠喝酒是喝不來所謂‘人脈’的,能讓你成功的只有你的專業和頭腦。”
沈知鄴一想起昨夜爛醉如泥的白露,既感到心疼,又氣不打一處來。
沈知鄴那唐僧式的念叨讓白露有些煩躁,她急著想要應付過去,便決定故技重施,她用力掙脫了束縛,直接撲在沈知鄴的懷里,梨花帶雨地撒起嬌來,“知鄴,人家只是希望自己可以變得更好,更配得上你罷了,你怎么反倒責怪起我了?!?
“露露,你不要去想什么配不配的事,有我喜歡你就夠了,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最重要的是,不要丟掉你最可貴的東西,那也是我最喜歡你的地方?!?
白露一懵,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問道:“我最可貴的?”
沈知鄴望著白露的眼睛,心立即跟著軟了下來,他回抱起白露,寵溺一笑,“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傻瓜!”
白露不解這話中的含義,卻知道她的緩兵之計奏效了,她主動湊到沈知鄴的臉旁,在他的唇上印下一記香吻,而后便不再動作,只是唇角勾著笑意,靜靜地望著沈知鄴,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沈知鄴的動作停滯了半分,可他卻讀懂了白露眼神中的邀請之意,下一秒,被壓在沙發上的白露咯咯笑了起來,她勾勾手,與身上那個結實有力的男/性/軀/體共同沉淪在滾燙的情/欲中。
----
房間內的音樂聲驟然停了下來,殷小星卻依舊不敢睜開眼,嘴里也在絮絮叨叨地念個不停,把她所知的東西方所有神明全都拜了一遍。
過了一會兒,估摸著這詭異的現象似乎是消失了,殷小星才戰戰兢兢地睜開眼,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眼睛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四周的寂靜讓殷小星松了口氣,她緩緩地伸展開四肢,欲下地活動。
可她的一只腳剛觸到地毯上,耳邊便傳來了一絲嬌柔的呻/吟聲,殷小星驚得又把腳縮了回去,她睜大了雙眼,蹲在沙發上,兩手死死地拽著沙發上的靠墊,不敢動一下。
可令殷小星真正感到絕望的是,那呻/吟聲非但沒有停息,反而愈演愈烈,甚至還忽高忽低,殷小星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她立即將靠墊扔在一邊,氣急敗壞地起身套上衣服,踩上涼拖便奪門而出。
“咚咚咚!”
殷小星大力敲著路遠的房門,心想這家伙定是躲在里面看愛情動作片,還沒有公德心地大聲外放了出來。
“路遠!路遠!你聽到沒?你看片能不能把耳機戴上!”
殷小星邊喊邊又重重地敲了幾下門。
“小星?”
殷小星聽到了路遠的聲音,可那聲音卻不是從門里傳出來的,而是從走廊的另一邊傳出來的。
殷小星扭過頭,只見電梯間外的走廊上,正站著剛剛散步歸來的路遠和程靈珺,那兩人在看到殷小星的一瞬間,便默契地與對方拉開了些距離,路遠的神色中還帶著些許慌張和害羞。
“你們……”殷小星錯愕地站在原地,敲門的那只胳膊也懸在了半空中。
“小星,發生什么事了嗎?”程靈珺倒是一臉坦然,她走上前來,關切地開口問道。
殷小星一時有些混亂,她看了看跟在程靈珺身后的路遠,又扭頭看了看身前的那扇門,覺得自己離精神分裂不遠了。
“我沒事,我困了,先回去睡了,你們晚安?!币笮⌒茄凵窨斩吹剞D過身,動作機械地按下密碼進了屋。
站在走廊里的程靈珺和路遠面面相覷,半晌,程靈珺低聲說:“今晚我很開心,以后我們可以常常去公園散步的?!?
路遠靦腆地撓了撓后腦勺,腦后的頭發隨即炸了起來,“好啊,只要我不加班,一般晚上還是有空的?!?
程靈珺笑笑,“那,我先進屋了,晚安?!?
路遠立即擺擺手,“晚、晚安?!?
門口依依揮別的二人逐個進了屋,走廊的燈光在幾秒鐘后自動熄滅,一切又恢復平靜。走廊盡頭那扇門的另一面,殷小星正驚恐地癱在地上,艱難地思考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