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不曾想胡大夫居然生了收卿哥兒為徒的心思，當下聽了又喜又憂。

喜的是除了自己，連德高望重的胡大夫也看出西門卿的好來，只要讓西門卿拜胡大夫為師，以前那些胡作非為的孬名聲就會一掃而光，漸漸消弭于無形中。

憂的是這行醫一道雖說也是一種傍身的技術，可醫學是種高級技術，這世間有多少人浸淫一生都不一定能出師坐堂，要想得大成，何其不易。以卿哥兒的性情，能幾十年如一日勤學不輟嗎？如果不能，半途而廢，于卿哥兒的名聲不但無益，難不保讓那等嫌貧妒富的小人在外譏笑胡謅謅：看看，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扶不起的阿斗，連德高望重的胡大夫都教不好，那不是小孩他媽*的兄弟都死光了——徹底沒舅了嗎！

再者以自家的資財有必要讓卿哥兒受那個罪嗎？

好在胡大夫話也說了：不必急著決定。

小夫人思慮了一下笑道：“胡大夫盛情，奴家心領，先替卿哥兒謝過。胡大夫說的是，此事過于重大，奴家做不得主，當得我家老爺親自拿主意?！?

“呵呵，夫人放心，等下老朽自去與侄兒西門達述說。老朽實不忍一棵好苗子被毀了?！?

不一時，湯藥熬好，襲人細心地給昏迷中西門卿喂了。當然，昏迷中的人無法自主下咽湯藥，灌下去的湯藥多從西門卿嘴角溢了出來，至于灌下的多還是糟蹋的多，西門府里確實看不在眼里。

等襲人給西門卿灌過湯藥后，胡大夫又仔細的驗看了一番，診出西門卿的病情穩定，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才由小夫人親自陪著去看西門達。

雖然對兒子西門卿已經失望絕頂了，可西門達早上聽說西門卿高燒不止，還是擔心得無以復加——畢竟血脈相連，父子一場，實為不易。

難道老天真的要我西門達絕了后？

屋子里西門達正長吁短嘆著，見胡大夫在李淺云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心里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自躺下這幾年，胡大夫時常過來為他看診，但今日卻不是例行的看診日，胡大夫卻出現在自己面前，難道說那個不肖子出了什么意外，以他幾十年的人生經歷自然見多了也聽多了高燒殺人的事情。

西門達一時神色黯然起來，內心里道：罷了，罷了，命該如此。

出乎西門達的意料之外，胡大夫坐到床前，見他面色不愉，只當其久臥多靜之下心緒低落，勸慰道：“觀之（西門達的字），你這么一副神情可負了‘觀之’這兩個字。所謂君子安貧，達人知命，心胸開朗，見解通達，四肢方才暢舒，方才于身體病癥有利?！?

西門達苦笑道：“多謝胡大夫良言。草木一秋，人生一世，不過都是過眼云煙，這條命早歸晚歸，達，早已經看開了，不放在心上。心里所慮者，乃家中那不成器的小兒，子不教，父之過，悔不該早些年沒能對他嚴加管束，此時，想要糾正，卻無能為力，悔之晚矣。”

“呵呵，兒孫自有兒孫福。老朽活這么一大把年紀，觀人無數，據我所見，卿哥兒清明靈秀，性情乖僻，非是尋常孩子可比。今天來老朽就是想要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老朽有個不情之請，想收卿哥兒為徒，教授他醫術之道?！?

西門達自嘲地笑道：“胡大夫說笑了，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卿哥兒頑虐不堪，有幾斤幾兩。達知道胡大夫好心，對達一家向來與別家不同，想用此事來寬解達的心胸，只是這好意達心領了，至于收徒一事萬萬不敢奢求。達斷不會讓那不肖子平白損了胡大夫的名聲，與兩家百余年的關系留下難堪。”

胡大夫知道西門達會錯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釋道：“觀之不必妄斷菲薄，老朽還真不是為你寬心才這么提的。最近這一個多月，因卿哥兒的病，老朽每與卿哥兒接觸，多有言談，老朽觀卿哥兒舉止，大異于前些年，更重要的是言論之中自有一番見解。老朽回去，每每思及，頗多收獲。老朽可以斷言，卿哥兒與我杏林緣分深厚，如果觀之肯讓他隨我左右學習，日后成就必然在老朽之上?！?

西門達不可思議地看著胡大夫道：“胡大夫不是哄達開心的吧？”

“什么混話，老朽一把年紀用得著哄你開心！”

“那……我這兒子，唉……胡大夫你老還不了解，莫要被他的表象給騙了……”

“觀之，我比你可大二三十歲，看的人和事多了，難得遇到這么好悟性的苗子，你可不要再誤了卿哥兒。你先想想再決定。當然，如果你要是擔心卿哥兒學了醫，誤了日后家業，那就當老朽沒有提過這回事。”

西門達苦笑道：“以他的性子，還說什么家業，只要將來不被他敗光，就是萬幸了?！?

“觀之，你太悲觀了。現值盛世，無論達官還是富紳，眼里莫不把自己的命看得重過泰山，只要日后卿哥兒成了名動一方的大夫，老朽敢說天下間的財帛予取予求，你這點家業，他也未必能看在眼里。當然了，財帛是一回事，更重要的醫術高超，可救濟萬民，那才是行大功德，行大善與人世?！?

卿哥兒將來真的能這么出息？

西門達雖然表示懷疑，但是胡大夫夸的是自家的孩子，雖然疑惑著，還是很開心舒暢。略略想了一下，道：“那就有勞胡大夫費心了?！?

胡大夫見說服了西門達，也十分開心，陪著西門達又聊了些別的，商定等西門卿病一好轉，就讓西門卿隨著他開始學習醫術。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西門卿本來就是從鬼門關里溜了一遭的人，這一個多月的將養雖然恢復迅速，可相比較于尋常人來說，還是顯得單薄虛弱不夠看。

這次感冒發燒又來得迅猛，措手不及，又沒有及時發現，讓本來就羸弱的體質更是雪上加霜，雖有胡大夫的盡心治療，還是拖了半月有余方才完全治愈。

這期間，因為西門達已經同意讓西門卿拜胡大夫為師學醫，雖然還沒和西門卿挑明，讓西門卿行拜師禮，可胡大夫心里早就將西門卿看成了自己的得意門徒。時常呆在西門府，有事沒事就和西門卿聊聊一些醫學知識。

西門卿一頭霧水：這老頭怎么這么煩人，你說的那些本少爺我可真的不懂，而且也沒有興趣知道啊。